厚重的冰雪,压得整个天地灰沉沉,更压着每个人的内心,无法呼吸。
雪已停,风却起。
雪沙绕梁,却丝毫撼动不了悬在屋檐下的玄冰。
这玄冰坚实且修长,如把把高悬的利器,凝视着所有人。
寺外的车轴与脚痕已被掩盖,寺内也再无新的痕迹出现。
众人站立的位置丝毫未变,在这极其压抑的氛围下,任谁都不想变得特殊,任谁也不敢移动半分。
在这气氛下,慧寂禅师的神情更加凝重,他又合十双手,嘴角升起一团热气,“阿弥陀佛。”
——如神话般的‘灭影门’,虽已易主,但杀气仍在,新任门主竟是为女娃。
——如今,威名鼎盛的天翱镖局,世人都知其背后正是那‘天翱门’,那门主郭明轩早已是这武林第一人,被江湖称为:最接近神的人。何况更有坊间传闻那‘天翱门’有朝廷的背景,一个百姓拥戴、门主无双、朝廷支撑的门派,恐比那‘灭影门’还要令人生惧。
——‘逍遥宿海阁’…..‘逍遥宿海阁’就更不必多言些什么了,那是老一代前辈高人的后人所在,单那秦楼客已然可以撼动整座少林,而他还只是用了‘鬼影步’,既然是秦孝人与夏犹清的后人,逍遥指与鬼影剑法必然也是精通的。
——至于那叶归的后人叶离颜….
慧寂缓缓遥望灰沉的天际,如他内心般愈加黯淡,他很清楚,只靠他一人,根本难以抵挡这些人,无论这些人是孩子,还是少年。
虽说英雄不问出处,可当言明了出处后,定然一场输局,只因这些人的任何一个出处,都不允许他们输,他们败。
“不是我…”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那冷溶月神情坚毅,双手握拳,整个身子也好似鼓足了气,她缓缓前移,又沉声道:“不是我,也不是我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
慧海狂笑不止,但眼中的愤怒丝毫未减。
在他看来,这世间除了‘灭影门’,是没有其他门派可以做到这些的。
只因原因实在太简单,即使有人能够吓退那宋大娘夫妇,断了少林的供需,也绝对没有人或是一个门派能阻下前来过冬的乞丐,与流浪在外醉心武学的侠客的,少林寺习惯了寒冬的客人,亦习惯了‘灭影门’的行事作风。
冷溶月的脚步未停,持续向慧海走去,她走得很慢,但每一步却走得很稳,只因她的背后,每一方脚印都深陷鲜明,没有一丝多余的痕迹,“我不管‘灭影门’以前是什么样的,但现在我冷溶月的‘灭影门’是干净的。”
慧海又狂笑了两声,道:“干净?你这女娃可知,何为干净?”
“不偷不抢,则为干净;不欺不辱,则为干净;不伤天害理,不助纣为虐,则为干净;做好自己,不毁他们基本利益,则为干净。”
慧海仍笑着道:“你确定‘灭影门’真的如你所说般得干净吗?你用什么来作保?呵呵,无论你用什么来作保,都是没有人会去信的,因为你不但是个女子,还是个女娃。”
“这世间不单单只有对与错,世间的众生大多徘徊在非对非错的边缘。也不是以前错的事物,就会一直错下去,更不是以前对的事物,就会一直对下去。就算没人信得溶月也无碍,溶月就是这里,我‘灭影门’亦在这里,你想如何,便可如何!”
义无反顾前行的步伐下,是冷溶月那滴血的心田,更是她哽咽几次咽下的泪水,但她别无选择,也别无退路,若少林寺持敌视的态度,慧戒大师是见不到的,‘秋思阁’的众人也是救不了的…
她,唯有如此。
“我信。我已我师父郭明轩的名望来做担保,溶月说得句句属实,她接管下的‘灭影门’绝对是干净的。”殇沫纵身一跃,与冷溶月齐肩,高声道。
事实上,殇沫手心已经湿透了,他一时不知如何去帮冷溶月,但他绝不忍继续看她独自承受这一切。
溶月是个女娃,他亦是个男娃,女娃不可信,男娃能可信到哪里呢?
他也知道搬出师父郭明轩是件极为不妥的事情,但他宁可是件极为不妥的事情,也不愿再皱眉锁心凝望着冷溶月的背影。
慧海笑声止住,盘起禅杖,跨步向前一跃,冷冷道:“郭明轩….老衲的确听闻过他击败了故遗名,成为了这武林的第一人,但老衲无缘相见,今日能见识一下他徒弟的本领,也算是一件有趣的事。”
慧寂缓缓摇头,又是一句‘阿弥陀佛’,他朝着慧海的方向走了几步,“慧海休要逞斗,他不但是个孩子,其身份也足够可以代表整个‘天翱门’。”
慧海猛然转身,厉声道:“师兄,这可关乎我们少林的荣辱啊!”
慧寂缓缓垂目,仍是一声,“阿弥陀佛。”
——在江湖中没有任何东西,比荣辱更重要。
——即使遁入空门一生,也必会守下荣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