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出了意外,睁眼发现直接换了个朝代后,也只有惊讶,没有伤心。
她喜欢留恋前世,是怀念那时女人的便利和自由,然而论起情分来,她实在是殊无眷恋。那个世界,早没有她可以称之为亲人的人。
细想自己二十年,一句话便可以概括:“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是自由,也是凄凉。
便是来了这个朝代,她也丝毫没有用自己未来的知识造福任何人的想法。
反而在摸清了生活环境,保证自己不会因为借尸还魂就被拉去烧死后,就开始混吃等死。
反正这个身体体弱多病,父母颇为纵容,那就过一天是一天,现在闺阁中日子看起来还是很好过的。
至于以后不得不嫁人,她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就像薛蟠行酒令唱的那样:女儿悲,嫁了个男人是乌龟。
要真沦落到跟乌龟一起生活,那大不了再死一回就是。一回生二回熟,原也无所谓。
她就是以这样的心态,在江南躺了半年,直到入京,直到她发现自己进入了红楼的世界。
这才重新有了期待——她竟然可以亲眼见到曹公笔下她最喜爱的人物。
人生有了盼头,不觉就鲜亮起来,一晃,也就到了今日。
如今她心之所系,不止黛玉,更有父母、兄长、谢翎、商太后等许多人,她不再是随波逐流居无定所的小舟。
哪怕是死也如同一滴水落入水中,不会有人在意。
来日之路,或许并不能一切顺遂,但有这些亲人,她便能无忧无惧。
怀着这样的心肠,商婵婵做起这个荷包来就格外认真。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审美崎岖,心里很明白自己从前做的扇套距离精美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所以她才不敢送商太后和母亲,偏送给哥哥们,看他们那种明明为难却不得不夸赞的表情,就觉得有趣。
然而大抵还是女儿之心,送给谢翎,她还是想做的好一些。
她在宫里加班加点做荷包时,商驰在宫外,却在思考家风教育问题。
长兄如父并不是一句虚话,且商驰也是商家未来的族长,所以在他看来,亲弟弟们的教育问题,都是他的责任。
卢御史之事,给他敲了一个警钟。
商铎与他都是心眼多的筛子一样的人,只有他们算计人的份,可商骏和商骥并不是这样的人。
要是一时叫人引着往坏处走,岂非悔之不及。
于是,商驰便趁着二弟难得的休沐回家,将两个弟弟叫来,以卢御史之事为由,预备给他们紧紧弦。
商骏面色平静肃然:“大哥无需担忧我。”眼下还带着近来熬夜整理史稿所致的淡淡乌青。
又看了看三弟一脸淳厚温和:“,不止我,我连三弟也敢打包票的。”
商骏是知道自己这位大哥的,聪明人往往过于自负,凡事只信自己。
哪怕他俩保证了,估计也得被严密考察一段时间,那日后他早出晚归睡在崇文馆怕就要添许多被盘查的麻烦。
于是他立刻将祸水东引,面上仍然是一副正人君子的表情:“大哥从小教导,弟弟片刻不敢忘。所以兄长与其担忧我们,不如担忧妹夫。”
商驰又开始叩桌子。
于是下午,在兵部演武场上练习射箭的谢翎,就迎来了三位未来舅兄。
饶是他自幼习武,心意坚沉,见此情景也忍不住有些发晕。
在外人看来,这走过来的是三个翩翩公子,在他眼里,这简直是三尊大佛同时显灵一般。
于是忙迎上来一一见礼。
商骥最为温和,且他一直有点怕谢翎这样冷着脸的人,骤然见了他恭恭敬敬的样子,还有点不习惯,代表哥哥们伸手托住谢翎:“谢公子不必多礼。”
商驰手里拿过一只羽箭,准备先寒暄一下,起个头:“你在为四月骑射比试练弓?”
谢翎垂首应下。然而他的应下不过就是一个字:“是。”
随后继续垂首肃立,静听下文。
四人之间不由泛起一阵尴尬的沉默:哪怕是商驰,面对这样一张浓眉厉目严肃的好去吓唬小孩的脸,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谈论教坊之事。
还是商骏打破了僵局,道:“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习射乃君子六艺,你对此上心自然是好的。只是你年纪轻,切不可好胜心太强。需知,射,仁道也,发而不中,不怨胜己者,才是君子之道。
谢翎极少与商骏打交道,觉得这位舅兄有点不似商家人。
商婵婵是学识上不足也就罢了,但商铎商驰虽是一个状元,一个探花,说话却也从不爱引经据典的掉书袋,只是简明扼要。
然舅兄开口,谢翎自然应下,再施一礼,又说了一个字:“是。”
沉默再次笼罩了现场。
商骏:……妹妹那样爱说话的一个人,这门姻亲真的能成吗。
商骥见此,心道:难道今日竟轮到我出面不成?
想着他既为兄长,自当责无旁贷,于是站出来道:“谢公子,除了读书习射,在宫中行走,你平日都做些什么?”
谢翎想了想,这次连是都不用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