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出家, 在商婵婵看来,只是个必然事情, 不过早晚而已。
所以发生了,不过是感叹一声。
但对贾家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且说此世荣国府的过错都落在贾家二房身上, 圣旨是再不叙用, 子孙不许科举的。
唯有贾兰, 因其母守节之名, 圣上开恩特赦, 允了来日科举, 但至于想像他父亲那样,也进国子监读书,是想都别想了。
李纨本就是枯木一样的人物,只盼着自己儿子成器。
若说从前, 她应酬旁人, 是为了儿子来日。
可如今连荣国府都没了, 她对整个二房都没了指望,根本谁都不理会。
王夫人挨了仗刑后, 还想使唤李纨伺候她,李纨直接甩手走了——笑话,这个家落到这个田地,王氏可以说是“居功至伟”,李纨恨不得咬她,哪里还会伺候她。
于是只推说病了, 除了早晚往贾母处问安,都只在自己的小院中照顾贾兰的起居学业。
王夫人愤愤不平也无济于事。
要不是她在“三不出”,贾政早就休了她了。如今也不过是看在贾宝玉这个儿子和去了的贵妃份上,才未曾写下休书。
但王氏现在还想要跟他告状,却是万万不能。
王氏才提一句见不到李纨,贾政就险些戳到她脸上去:“不许你再寻珠儿媳妇的不是。咱们全家以后都指望兰小子呢。”
然后命玉钏儿去告诉李纨,不必理会王氏,只管看顾贾兰即可。
荣国府一倒,二房许多下人都散了,唯有几个格外贴身的家下人,无处可去,才留了下来。
如今贾政跟王夫人统共用着一个玉钏儿。
倒是大房,因贾琏官职还在,勉强还撑得起架势。
但王熙凤也不是那等为了面子不顾里子的人,那些用她的话说,“引风吹火,站干岸儿,推倒油瓶不扶”的下人早都被她打发了,只留下自己得用的。
终于轮到她当家作主,自然要事事顺着自己心意。
因贾母尚在,所以贾家表面上并未分家,一同住在京郊租赁的宅子中。然两房早已水火不相容,心中都明白,贾母一死,必然要破脸的。
贾母心中也明白,于是只拿出自己的体己,命贾政在现在的贾府不远处租了一座三进的小宅子。
想着但凡她归西,两家住的近一些,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并强撑着病体,早早的完了宝玉与宝钗的婚事。
说来薛家也入了罪,连着薛蟠都进去了。
百万家财全成了空。
贾母也不愿再拖,直接道:“这也算是给宝玉冲喜,借薛大姑娘的金锁压压邪气。”
薛姨妈没了依靠,虽然心想着宝钗冲喜的委屈,但也无法,只能应了。更想靠女儿的婚事捞出儿子:“只是大家还要从长计较蟠儿之事才好。”
贾母便特意将王熙凤叫了来道:“凤丫头,我知道这些年,你们大房心里委屈。但我如今眼见就要归西,就只宝玉这一件事要托付给你与琏儿了。”
王熙凤知道贾琏现在孤身做官,林如海这几年为着避嫌,必然也不能拉扯他。
贾母这意思,看着和软,实则还是威胁他们。若闹出个不孝的名声来,只怕贾琏的官也不用做了。
于是只得咬牙应了。
但凤姐儿是什么脾气,受了委屈,自然转头要发泄一回。
于是对着薛姨妈毫不客气:“姨妈这会子家里没人,不如把妆奁一概蠲免。赶着办了亲事,宝妹妹一面这里过门,一面我们变法儿给蟠哥儿撕掳官事不好?”
薛姨妈将凤姐儿的话细细的告诉了宝钗,却不等宝钗开口就道:“我已经应承了。”
宝钗开始低头不语,后来便自垂泪:“娘既然都应了,还来问我作甚。横竖咱们家是败了,只盼着我舍出自己,能救出哥哥吧。”
她的凌云壮志,全成了灰。
起初她以为能进宫为妃,后来她以为能做宝二奶奶。
直到现在,她是马上要嫁给宝玉了,可这个宝玉,早已不是宝二爷,而是疯疯傻傻的普通人!
宝钗哭了一夜,又恨不得将金锁扔到水塘里去,但终究不敢。
连嫁给这疯疯傻傻,没了前途的宝玉,都靠的是这块金锁!
不然薛家一败涂地毫无资财,更是有个犯罪还关押着的哥哥,又有哪家肯娶她。
这边王熙凤回头跟贾琏发了一阵脾气,只道:“难道咱们大房都是捡来的孩子不成?老太太叫了我去,逼着我应了给宝玉办婚事!眼见得我要说一个不字,就要闹起来坏了你的前程呢。”
贾琏毕竟是男人,心眼也大,早就不将贾母的偏心放在心上,反过来劝凤姐儿道:“好了,生气气坏自己的身子可怎么好。咱们家还指望你呢——旁的不说,林妹妹和商大姑娘都喜欢你,哪怕咱们府上败了,也常私下接了你去相会。”
“商大姑娘虽则是外人,帮衬的有限。可林妹妹不同,到底是亲眷。”
“如今她做着保宁公府世子夫人,夫君有能为不说,在宫内又是县主,正是宫里宫外都说的上话的贵人,你可得好好处着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