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看着宝钗的面容,恨恨道:“你当真是狼心狗肺,当日荣国府远胜你薛家,我愿意宝玉娶你,是看在亲戚份上给你脸面!”
见宝钗面色淡了,王氏越发快意——她与宝钗都太明白彼此的软肋:“况且要不是进了京,就凭你一个商户的女儿也配入宫走一遭?你倒是眼大心空,想着给皇室做妾,偏生做妾也没资格!”
王氏呵呵笑起来:“你恨我做什么?不如恨自己无用,从来叫别人踩在脚下!从前柳贵妃的出身还不如你,人家到底也上过枝头做过凤凰,不像你这样废物,进了宫到头来也是伺候人的命数!”
宝钗豁然起身:“姨妈精神这样好,想来是再不必看郎中了。”
王氏顿时哑然,眼中喷火一般,勉强撑起身子就要捶打宝钗。
宝钗不闪不避,隆起的腹部就送到王氏跟前,面上甚至带着一抹笑容:“姨妈要打吗?”
王氏瞪着眼睛,手到底落不下,半晌颓然倒下,像一只破风箱一样发出呼啦啦的喘气声。
宝钗不紧不慢转身,慢慢走出屋子,直至门口才淡淡道:“死不瞑目,原就是姨妈该受着的。我母亲听了想必也很欢喜。”
薛姨妈自打薛蟠流放,也缠绵病榻。
其实自从王氏为了省亲别苑坑了薛家一大笔银子后,薛姨妈就对这个亲姐姐彻底失望了。
再被贾家按头做成了女儿跟贾宝玉的婚事,就更令薛姨妈含恨。
临出王氏门前,宝钗忽然回头嫣然一笑,明艳宛如初初入京时那个心怀期望的少女。
她望着王氏的眼睛道:“对了姨妈,方才郎中给我把了脉,我这一胎是个女儿。”
见王氏震惊恨怒的眼神,宝钗轻轻合上门帘。
是个儿子又如何,女儿又如何,她根本没叫郎中把脉。不过是为了断掉王氏最后一丝指望。
宝钗温和对外头站着的玉钏儿道:“如今只你一个服侍老爷太太当真是为难你了,只是太太如今病重,你少沾染,免得过了病气给老爷。”
玉钏儿点头:“二奶奶放心,奴婢明白。”
宝钗心微微一动,叹道:“当年你姐姐金钏儿死的不明不白,当真可怜。”
玉钏儿想起在井里被捞上来的姐姐,双眼突出不肯闭上的模样,低下头轻轻道:“奴婢从未有一日忘记过姐姐。”
宝钗摘下手上一个鎏金镯子,套在了玉钏儿手上,这才支着腰慢慢去了。
三日后,王氏病逝榻上,彼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听来报信的丫鬟说,王氏的手还伸向榻旁的水壶,想来是口渴的。
贾政叹了两声,不过一口薄棺将人敛葬了。
当然金陵这些事儿旁人并不知,只以为王氏病死。
故而传到京城时,凤姐儿也只“遗憾”叹息道:“可怜我姑妈,连孙儿都未见过就过世了。”
贾琏无语道:“凤哥儿,你好歹将嘴角按下去再说这话。”
凤姐儿啐道:“你还说我,你是没见太太听了这话,嘴险些咧到耳朵后面去。”
贾琏忍不住笑了。
确实,邢夫人一听这个消息,当场蹦起来:“阿弥陀佛,真是佛祖保佑。”
凤姐儿:……
邢夫人的嘴控制不住的咧开,傻笑了半天才想起凤姐儿还在,连忙道:“好孩子,我知道这件事儿了,你去料理就是了。只是二房跟咱们都分家了,可不必再给他们银子!”
凤姐儿无语应了。
听说当晚邢夫人高兴得多叫了两碗饭,撑的半夜三更不舒服,起来喝了一碗消食散才算了。
至于贾赦,听贾琏来报告这个消息,只是伸手赶苍蝇似的:“败家破业的贼妇人,早死了也不至于拖累咱们家到这个地步。告诉我作甚,快离了我这里吧。”
而商婵婵得到消息后,则来到东院,准备跟黛玉分享一下。
正巧商驰才回府,见妹妹喜气盈腮的,以为有什么好事,一问居然是有人死了,不免有些无语,只道:“婵婵,玉儿现在听不得这些生死之事,不必告诉她了。”
商婵婵愣道:“可这是好消息。”
商驰点了点她:“虽说王氏从前有对不住玉儿的地方,但到底是她舅母,如今忽然离世,玉儿听了怎么会爽快。”
商婵婵这才点头。
是她误了:她心中觉得欢乐,是她知道从前书中王氏的结局。
黛玉凄凉病逝于潇湘馆,王氏却在荣国府败落后,仍有子孙奉养,安度晚年。甚至宝玉、贾兰等都考取了功名,她又是官家太太了。
所以此世商婵婵听了她的结局,才觉得痛快!
但她倒忘了,黛玉却是不知晓这些生前身后事的,此时又怀着身孕难免心肠软些,说不得还真要替王氏感叹一二。
于是连忙跟商驰道:“是我糊涂了,那哥哥我走啦。”
商驰有些无奈地叫住她道:“都要嫁人了,如何还这样不稳重。”又看着天空中飘下来的雪道:“与其关心旁人家的事儿,你不如去给父亲请安。冬日雪天,父亲的旧症又要发作了。”
因长媳有孕,商铎夫妻便未按照计划冬日前下江南。皇上自然也能理解舅舅盼孙儿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