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太指了指门, “安娃,你先把门带上,咱关上门说些体己话。”
许自安乖乖把门带上, 然后又瞥见了许老太干燥掉皮的嘴唇,回头掏出一条小手帕蘸了蘸水给她润润唇。
许老太一直安安静静的看着许自安做着这些事,等许自安做完了, 放好帕子后,许老太才拍了拍床沿让他坐过来, 她摸了摸孩子明显圆润了不少的脸,说了一句:“蒋家对你不错。”
许自安点了点头:“叔和婶都是很好的人, 甜甜和铁蛋有的,叔和婶都给我备了一样的。”
许老太笑着说好,然后又指了指墙角的一处:“安娃,你过去,那边有块砖可以拿开的, 里面有个布包,你给奶拿过来。”
许自安跑过去扒开砖头,果真从砖头下看到了一个小布包,他将布包递给了许老太。
许老太没有收,反而将布包往许自安那处推了推:“安娃, 这个你拿好,里面有两百多, 全是你爹娘在的时候攒下的, 还有一个烈士证, 你可以拿着它每个月去领补贴,这些东西你全收好藏起来,别让蒋家人看见。毕竟不是亲生的,你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奶,叔和婶他们不是这种人。”
许老太瞪了他一眼,咳了几声:“人心隔肚皮,你咋就知道他们不是这种人?奶给你的,你收好就行,奶都快死的人了,还能骗你不成?”
“知道了。”许自安拗不过她,只好先答应下来:“奶,回头我一定收好。”
许老太这才放下心来,然后又开始叮嘱起了自己的身后事:“咱家院子里有两棵树,你记得让人砍了全给我做棺材用,棺材板一定得厚,我怕到了下面说话不硬气。回头你再让蒋家那个求求族里的老人,让奶进祖坟进祠堂享供奉,不然奶孤苦伶仃的到了下面会被欺负的,丧服啥的,奶早就备好了,就在橱柜里,到时候你让蒋家人帮着给小军娘两毛钱,她会帮着给奶换衣服的。”
许万荣夫妇因为虐待烈属遗孤,已经被送去别的地方改造了,族老们觉得丢人,直接放话告诉许老太,族里以后再也不认他们那一支,人死了以后也别想着进祖坟了,随便找个山头埋了完事。这年头只有夭折和不能善终的人才不许进祖坟,许老太都活了几十年了,哪愿意死了还要丢这把老脸?一直吊着这口气不愿意下去,就是因为这件心事迟迟未了,蒋俊杰是县城肥皂厂的厂长,他面子大,只要自安向他提了这茬,念及万华和自安的面子,他一定会帮自己解决完这些事的。
“安娃。”见许自安没有答复自己,许老太急了,伸出手指点了点许自安的手背。
许自安看着许老太那乞求的眼神,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许老太总算是了结了一番心事,脸上带笑,闭上眼睛,走了。
许自安坐在床头许久,默默的淌着泪。
这位自私了一辈子的老太太就这么死了,许自安看着她的遗容,再也恨不起来半分,人死如灯灭,过往的种种恨全都随云烟而去,留下的只有她好的一面。
这位曾在儿时对他慈爱万分的老人,曾在他双亲去世后眼睁睁的看着他受苦挨打的老人,最后就这样死在了他的面前,没有孝子贤孙长跪床前痛哭,只有他这么一个曾被她放弃的孙子坐在床沿陪着她走完了最后一路。
许老太的丧礼办的也算是体面,蒋俊杰也特地去求了许家族老,将老太太的那副棺材给埋进了祖坟里,终于了却了老太太的遗愿了。
不过至始至终,许国富从来没有露过面,就连许小军他娘拉着他去灵堂上个香都不肯。
事情了结以后,许自安把那个布包里的东西全都交给的张兰英。
“这钱是你爹娘最后留给你的东西,婶不能要,你自己收好,以后攒起来娶媳妇用。”张兰英摸了摸许自安的头,把东西全还给了他。
“婶......”许自安看了看手中的布包,有些忐忑,他怕张兰英因为这个心中有芥蒂。
张兰英叹了口气,她能才猜出许自安心里在想些什么,却也能够理解这个孩子。
她心里明白怎么说都不如事实做出来的好,到时候她好好待这个孩子,一视同仁,这孩子一定就能放下心来了。
半夜,许自安起夜上茅房,路过正屋,刚好听到张兰英两口子在房里谈话。
“这两天你多关注关注自安,那孩子心思重,没准还会多想。”
“我知道了,我看这段时间那孩子小脸都瘦了一圈,明天我去小胡同走一遭,买两张肉票排队割点肉回来给他补补。”
“成,要是有猪肝的话,你记得多买点,那孩子跟他爹一样就好这口,上回娘不是整了一盘辣子炒猪肝吗?好小子,配着猪肝干掉了两大碗米饭。”
“这还用你说,我养了他那么久能不知道吗?”
屋外,许自安含着泪默默回了房间。
到了第二天早上,蒋俊杰收拾完,早早的准备出门。
刚到家属院门口,后面就传来了男人浑厚的声音:“蒋厂长!”
蒋俊杰转头一看,正是车间组长卢大川。
卢大川急急忙忙的跑到蒋俊杰跟前,喘着气道:“蒋厂长,你也去厂里啊,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