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杆轻轻转动, 林瑟瑟蘸着清透的墨水在画布上肆意横行,一笔笔勾勒出良辰美景,在湛蓝色夜空中徒添一抹璀璨的烟花。
但这还还差得远, 司徒声面上的鲜血依旧在汩汩流淌着, 很快便将那绢帕浸透了。
司徒声的臂弯垂在美人榻下, 甚至连动一动手指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缎布覆住了他的眼眸,他看不见眼前的事物, 仿佛置身于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火海之中。
焦灼, 痛苦, 煎熬。
他的脑海里又映出了四年前的那场大火。
火焰犹如嘶吼的魔鬼, 一点点吞噬掉将军府邸,飞舞的火星中夹杂着漫天的灰烬。
他的父亲,连同将军府里那一百三十五口人命, 一同葬身在那熊熊烈火之中。
烧的面目全非, 骨肉分离。
他在那场大火中,失去了他所拥有的一切, 而后背负着一条条血淋淋的人命,进了那不见天日的深宫高墙之中。
刚入宫的那些日子里,每一夜他都会被梦魇所困,像是有一张蜘蛛网将他包围,他逃不出去,不管他怎样努力,都永远也逃不出去。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那些日夜折磨着他的梦魇, 像是要用利爪将他撕成碎片, 碾成齑粉。
猩红的血色映在他的眼眸中, 那片灼人的火海渐渐凝聚成血泊, 死在他手中的亡魂,浑身沾染着斑驳的血迹,他们狰狞着扭曲的面孔,紧紧扼住他的脖颈。
他好像喘不上气来了。
林瑟瑟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她拍着他的后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哥哥,我在这里。没事的,都过去了,会没事的……”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的安慰之下,司徒声紧绷的神经终于缓缓放松下来。
她看了一眼那被血浸透的绢布,面色迟疑了半晌,终是放下了狼毫毛笔,轻攥住他苍白的大掌。
烫手的温度令她怔愣了一瞬,她能清楚的感觉到,司徒声在强忍着滔天的戾气。
她神色怔了怔,眸中满是忧心之色。
不知停顿多久,被她攥住的大掌微微挪动,那削瘦的指尖触到她的掌心,染上了化不开的寒意。
林瑟瑟望着那越来越多的血迹,心中蓦地一梗。
她再也不敢浪费时间,抬掌向前寻去,按照信纸上所说的宝藏图纸,耐着性子一点点寻找着埋藏宝物的终点。
司徒声好像忘却了家族覆灭的血海深仇,忘却了肩上背负的责任与重担,忘却了入宫为寻求真相而忍辱负重的日日夜夜。
所有的一切,都那一瞬间消亡殆尽,他紧紧抿住的薄唇泛出血色,有一行泪水沿着眼角缓缓淌落。
林瑟瑟低垂着眼眸,她眼前一片雾气蒙蒙,蓄满了眼眶的泪水沿着脸颊坠落。
她的泪水坠落在他的手背上,显得那样的冰冷刺骨。
他听到她低声喃喃道:“若哥哥想杀了我,我随时在坤宁宫恭候哥哥。”
杀掉……她?
在最初的那一刻,他何止是想要杀掉她,他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让她灰飞烟灭。
他司徒声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受到如此奇耻大辱,哪怕是他入宫净身的那三日,生不如死的被捆在门上到鬼门关打转,他也未曾有过这般煎熬痛苦的感觉。
仿佛他的尊严被践踏进泥土之中,仅有的一丝骄傲也被摧毁消亡,他所剩下的,唯有这具残破不堪的躯壳。
如果只是简单的杀掉她,那未免太过便宜她了。
待他出了温室,他也要让她尝一尝,被人折辱的滋味如何。
她要作为他的棋子活下去,而后等到她被榨干利用价值那一日,再悄无声息的消亡在这世上。
还有那些伤害过他爹娘和长兄的人,那些所有侮辱过他,将他践踏在脚下的人,他都会从他们身上加倍讨回代价。
即便没有去看他的眼睛,林瑟瑟也已经清楚的感觉到了他的憎恶。
虽然早就做好了被他厌恶的心理准备,但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心里还是无法避免的难过起来。
林瑟瑟躺了下去,她缓缓阖上眼睛,像是自言自语道:“睡一会吧。”
等睡醒了,便会发现,这只是一场梦。
不管是对她,又或是对他,这里的一切都会化作南柯一梦。
而她,不过是他数万万年的生命中,一个不值一提的过客罢了。
他甚至不会记起她的名讳。
就如同数万年前,他曾用指尖轻叩住杏花树上的一朵杏花,唇畔笑意浅浅:“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杆。这朵杏花甚是娇美,不如便唤作阿眠。”
后来,她在瑶池仙宴再度见到他的时候,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上前感谢他的点化之恩。
他却抬起那双不带喜怒嗔痴的眼眸,神色疏离的望着她:“你是?”
她是阿眠,她是他的阿眠。
可是他不记得她了,他早已忘了那朵陪伴了他几万个日夜的小杏花。
林瑟瑟吸了吸泛红的鼻尖,她望着身侧被覆住双眸的男人,心中莫名的流淌过一阵酸涩之意。
她带着凉意的指尖轻抚过他的面颊,指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