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州。
涂虞翻身上马,冰雪渐融,他带着一家人的希望从这里出发,随运昌朝他挥了挥手,随施在伸手抹泪,只有随旌,像是冬日最冻人的那块冰棱,就那么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也没有表情。
知道他们夫夫还有话要说,随施扶着随运昌回了房里。
涂虞还是没能忍住,又下了马,走到了随旌的面前:“我会把小玉儿安安全全带回来的。”
随旌没有说话,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到了涂虞的面前,他的手上是一条软鞭子,上面还缠了丝丝缕缕的金线。
涂虞一怔:“这条鞭子,不是早就,早就丢了吗?”
随旌低下了头,把这条软鞭缠在了涂虞的腰间,他的身量其实比涂虞高很多,但因为长年病体缠身,原本挺拔的腰身都变得有些佝偻了。
“我知道它对你很重要,但是一直没有机会能给你。”随旌说两句话便有一声咳嗽,缠好鞭子之后,他冰凉的手轻轻地碰上了涂虞的脸,想起了他们初遇的时候,涂虞脸上永远都是肆意的笑,只是现在,那些肆意不见了,多的是对未来生活的忧愁和不安,“平安回来。”
涂虞在他的手心里蹭了蹭:“好好吃药,好好养着身体,等我把小玉儿带回来。”
“好,我信你。”
涂虞轻轻踮了踮脚,在他有些干裂的唇上碰了碰,又拉住他的手:“等我回来。”
离别的话不能一直说,否则要走的人一直都走不了。
涂虞最后一次亲吻了一遍随旌冰凉的唇,然后干净利落地上了马,一步不回头地打马扬鞭,只留下地上的一串马蹄印。
*
随玉等他的生辰礼等了很久,每天睡觉前就用你懂得的眼神看着林牧青,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就开始对着林牧青撒气,往往得到的就是更厉害的回报。
他的自学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向阿么让他明天早上就开始去药炉那边学,说让他每天卯时正就去赶过去,随玉听见这个时间惊呆了,因为他平时都是睡到辰时末才慢悠悠起床的。
随玉惊讶地发现,今天是他赖床的最后一天,从明天开始,他就要每天卯时起床去学习了。
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好几圈之后,随玉才慢悠悠地起床,穿衣服的时候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暖黄的手串下面,是有无数暧昧痕迹的手臂,随玉在心里把林牧青骂了个狗血淋头。
“嫂子,吃早饭。”林华把给他留的朝饭端过来,然后在他旁边坐下。
他刚坐下,就跳起来:“嫂子,你脖子上是什么啊?红红紫紫的一片。”
随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口粥在嘴里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呛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去跟你哥说说,可能是贴身的衣裳太粗了,可能是起疹子了。”
林华恍然大悟:“啊,是这样,那你怎么不直接跟哥说呢?”
随玉尴尬地笑了笑:“我怕他说我娇气。”
林华:“他不敢吧。”
随玉没再跟他说这事儿,怕自己连这点饭都吃不下去:“你哥去哪了?”
“那边齐河叔回来了,哥找他有事。”林华回答。
“那是谁?”
“就是药田挨着咱们家那家,河叔年前的时候出去了,这会儿才回来。”
随玉哦了一声,不是很感兴趣,反正就是为了岔开这个红疹的话题。
林牧青很快回来了,他的唇角翘得高高地,像是遇到了什么好事一样,随玉多看了他好几眼。
“你笑什么呢?”随玉洗碗自己吃的那个碗,就看见林牧青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
他朝随玉勾了勾手:“快过来,你的生辰礼来了。”
随玉凑到他身边,心里赞叹太不容易了,这生辰礼迟到了快一个月了,现在终于到了,他按捺住好奇:“是什么啊?让我等这么久。”
林牧青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随玉:“拆开看看。”
随玉将信将疑地接过来,只见信封上一个字也没有,他白了林牧青一眼:“不会是什么田契地契那么俗套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信上熟悉的笔迹:“林牧青,这是……这是我虞哥的笔迹,这是我虞哥写的信。”
“这个生辰礼你还满意吗?”林牧青转头去看他,就看见他的眼泪像是珠子一样地往下掉,他又怕自己的眼泪打湿手里那薄薄的信纸,于是把信拿得很远,又抬起袖子去擦泪。
“你是怎么拿到的?”随玉边哭边问。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年前我让人去廿州给他们送了东西,这是你哥哥写的回信。”林牧青赶紧凑过去给他擦眼泪,“别哭啊,这不是该高兴的事吗?”
“我就是太高兴了,他们都还平平安安的。”随玉边抽泣边说,“我怕廿州那边冷,我哥哥的身体不好撑不住;我怕我爹年纪大了受不住那么久的长途跋涉;我怕我姐在一路流放的路上又遭到什么不测。”
“还好他们都好好的,都好好的。”
随玉趴在林牧青的怀里,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林牧青谢谢你。”如果不是林牧青派人送去的那些东西,也不知道他的家人能不能过得了一个好年。
“跟我说什么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