箕陵城如今是有县令的,不过因为前次战役的时候受了伤,如今短了一条腿,朝廷为了嘉奖他的功勋,将他调任到了江浙肥差上,年纪轻已经到了养老的职位。
乔明渊到了箕陵城没赶着去接任,到箕陵城后离正式上任时间还早嘛,他就将妻儿老父安置在客栈中,自己带了两个师爷和一个家丁四处看看。那家丁是有些武艺的,姓木名奎,因乔明渊帮着河西水患里伸了冤情,他打心底敬重和佩服乔明渊,明知西北凶险还是跟着来了。如今到了箕陵城,他更是寸步不离乔明渊左右,坚决保护乔明渊的安全。
他们到箕陵城是中午时,入城的时候,守军只简单盘问了两句,就放他们入了城门。
见此状况,乔明渊便蹙起眉头。
当时他没说什么,先带一家人安置休整后,才单独带了师爷他们出来。
此时再看城守军,一个个皆是无精打采的在站岗,身上的盔甲松松垮垮的,看着别提多不精神。
就这样的,能守城?
乔明渊那眉头越拧越紧,他几乎是立即想到了箕陵城外的陈明关和身后的平阳关,想到那些百姓脸上战争的深刻痕迹,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愤怒。
“赵桐,你是箕陵城的人,你知道是为什么吗?”乔明渊便问身边跟着的师爷。
他在平阳关花了大价钱请来的两个师爷,来自箕陵城的那位叫赵桐,今年三十有七,自小是在箕陵城里长大,后来战乱后到平阳关去避祸,论起对这座县城的熟悉没人比得上他,更何况他还胸有点墨嘛,本身就是贡士出身,自然被乔明渊重点照顾,来箕陵城巡视遇到不懂的第一时间想到要问他。
另一个是平阳关的人,本身是一方豪绅,比不上大氏族人家,却也家底丰厚。
那人叫吴敏仪,今年四十出头,论起走地方关系当然得用得上他。
乔明渊选这两人做师爷都有自己的理由,不然那钱岂不是白花了出去?
他给的价格算是历届知县给的最高的,因此哪怕知道危险,还是有十几号人来报名,赵桐本身并不十分富裕,只能说够用而已,养家也有些捉襟见肘。加上他妻子最近给他添了一对双胞胎儿子,为了养那一双儿,他才不得不赌上性命。
为了让东道主满意,他自然知无不答:“箕陵城里一向是如此的,要说起来原因,其实很简单。”他伸出手捏了捏两个手指头:“缺钱。”
“缺钱?”乔明渊不解:“每一年朝廷都有不少军饷发下来,城守军怎么还能缺钱?”
“大人有所不知。”赵桐说:“朝廷是有不少军饷发下来不假,但那些钱是用来养守卫军的,像这些城守军,一般都是从当地赋税里开支。箕陵城年年战乱,这地方种地都没人,家家户户的壮汉男丁都死得差不多了,哪里还有人播种。土地里颗粒无收,朝廷征收赋税怎么收的上来?再加上为了抚恤阵亡士兵的家眷,朝廷还颁发了政令,阵亡士兵家眷五年免除赋税。如此一来,箕陵城基本没任何收入,如今是全靠那点微薄的朝廷补贴在过活。”
乔明渊从未听说过这事,倒也沉默下来,听进了心里去。
赵桐见他肯信,便接着往下说:“又说朝廷补贴的银钱,也不能全部用在城守军身上,打一次仗,城墙就坏一次,修补不要钱?打坏的房屋不要钱去修?还有阵亡士兵的补贴从军饷里扣,为了能征兵,县衙还得拿钱去安抚那些人,这都是巨大的开销。”
乔明渊从前听卫轻轩说起过一些,便也点了点头,示意赵桐继续讲。
赵桐道:“说起来大人别不信,箕陵城的人连饭都没吃饱过,还有人干城守军当真是爱国,你看他们铠甲穿得不整齐,殊不知那一身重量早压垮了他们的脊梁骨。”
这话真的扎心。
乔明渊的心房一阵紧锁,他知道边关苦,万万没想到会苦成这样。
如今再看那些城守军,一个个的面黄肌瘦,果真是饿肚子的人才会有的形容,他当年对此印象最为深刻不过。
同情、怜悯油然而生,但这些都不能湮灭他心底的不安:“既然是这样,城守站岗为何不换成守卫军来?”
“大人,守卫军每年都阵亡很多人,打一场仗就要死多少,光是补这个切口都不够,哪还能分得出人手来?”赵桐失笑。
他说着又补了一句:“不怕大人笑话,你别看城守军有那一身铠甲,其实他们换岗的时候都是要换衣服的,这一身铠甲是一个伍的人轮换,脱了这身衣服,他们铠甲后的衣衫全是补丁,有些衣不蔽体的都有。他们还能站在那儿,其实怪不容易。”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赵桐话音未落,便到城守军换防的时间。
只见五人列队走过来,跟守城的那五个士兵交接,双方行礼后,原先守城的士兵便开始脱铠甲,那交班的城守军接过铠甲一件件的穿起来。一行人动作都慢吞吞的,脸上都没什么激情,不过动作很是娴熟,仿佛这样的事情已经做过无数次。
双方交换了铠甲之后,那原先守城的五人列队离开,看得出来,换防下来之后他们轻松了不少,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跟队友还打趣着说话,从乔明渊一行人跟前晃过去了。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