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绵州。
狂风夹杂着细雨,抽打在护良的脸上,他用力夹紧马腹,以免自己从马鞍上滑落下去。他能够听到身旁传来喃喃的咒骂声,这些来自关中、陇右、河北、甚至辽东的精锐骑士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弄得又湿又烦躁,他们恐怕从未见过这么潮湿的天气。山风吹来,卷起道路两旁杂木林中的树叶,四处纷飞,活见鬼!护良心中暗想,那些道贼们该不会真的能沟通鬼神,呼风唤雨吧?
他暗自希望后面的骡马们都还撑得住,在离开长安前,护良就不断听到成都那边的各种坏消息:道贼们的行动神出鬼没,成都的守军疲于奔命,却无法改变被动的形势,更糟糕的是,成都北边的松州都督府下辖的那些党项、白兰诸羌也开始出现了不稳的迹象,一旦他们反叛,那吐蕃人也会随之南下,那时出问题可就不仅仅是一个剑南道了。
因此护良在得到了王文佐的回信后,立刻就带着四百骑兵一人三马离开了长安,先一路向西,抵达岐州后折向西南,走陈仓道到了略阳,然后走褒城、宁强、广元过剑阁入蜀。入蜀之后,就开始连续下雨,至今已经连续下了四天,道路变得愈发凶险,处处是软泥和碎石。山风卷起,漫天的雨落入眼睛。雨水注满所有的小溪与河流,将其变得愈发凶险。有的地段,他们甚至不得不下马,步行牵着马匹翻越陡坡。
这个时候,定月一定会坐在炉火旁,一边听宫中乐师弹琵琶,一边喝着香醇的葡萄酒。护良越想越是羡慕自己的未婚妻。他自己一身浸透的皮裘粘在身上,湿漉发痒,脖子和肩膀则因头盔和武器的重压疼痛难忍,更难受的是,他已彻底受够了各种行军干粮的滋味。
前方,号角发出一长一短的声音,在雨水的遮挡下显得分外模糊。“是斥候!”副将侯莫陈平大声道:“肯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所有人,停下马!”护良举起右臂,疲惫的骑士们放慢了马速,向道路的两旁散开,形成了一个“八”字形。
“检查一下兵器,把弓上弦,注意了,别打湿了!”护良大声道。
为了避免角弓受潮,这些骑士们的马鞍上的弓袋都是用上好的熊皮制成的,弓身和弓弦还都涂有蜂蜡。他们依照护良的命令,准备好了武器,然后打开挂在马脖子上的口料袋,从里面抓出精料塞进战马的口中,做好临战前的准备。
“道贼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我的骑士可以以一敌百!”护良一边在心里告诉自己,一边紧张的向号角声来处望去。为什么斥候还没有回来?难道他们当时已经被包围了?自己应该派多少人马去接应?还是再等一会儿?此时他的心中不禁心乱如麻。
“公子,您在这里稍待,等属下带几个人前头去打探下!”侯莫陈平道。
还没等护良点头,斥候的第二声号角传来,两长一短,护良的神经顿时松弛了下来,号角声代表斥候遇到的并非敌人。
“太好了!”一个骑士笑了起来:“这个节骨眼上遇到啥都好,哪怕是个能挡雨的房顶也好呀!”
“不错,就算人撑得住,这些牲口也快撑不住了!”另一个骑士叹了口气:“咱们总不能凭两条腿打仗吧?”
这些家伙说得对,护良抚摸了一下坐骑的颈部,他十三岁时就已经懂得如何和自己的坐骑沟通了,这头可怜的牲畜已经很累了,如果继续跑下去,很可能会倒下,顺便把骑士的脑袋摔破。
“传令兵!”护良大声道:“到队伍的后面去,告诉每一个人,都打起精神来。无论遇到谁,都要让他们看看王师的样子。还有,军官们必须告诉每个人,任何恶行都是不允许的,偷窃会被砍手,杀人会被砍头!每个人都必须规规矩矩的!”
“遵命,公子!”传令兵调过马头,飞驰而去,护良回过头,传令兵的叫喊声被拖得很长,只有四百骑,自己居然看不清队伍的末端在哪里,真是活见鬼。
收拢了队形,护良带着两行纵队的骑兵们向前前进,他的脑海中下意识的闪现出火炉和热乎乎的汤碗的样子,他要求不高,一块干燥的地面,一堆火,一个遮雨的房顶,一碗热乎乎的汤,这就是他所要的全部了。
很快,护良就遇到了斥候——还有一个小寨子。在道路右侧不远的一个小丘上,有一个猪圈、一个谷仓、一个菜园子,还有一间用泥土和树枝堆成的长屋。这屋子没有窗户,所有的光线都是从门口照进来,屋子又长又矮,梁木粗糙,屋顶上铺了草。雨水从草房顶流下来,在屋子四周汇成了一个小水潭,溢出的水流从土丘冲下,形成一道黑色的激流。
“我敢打赌,如果雨继续这么下下去,这房子用不了两天就会塌下来!”
护良的耳边传来身后士兵的窃窃私语,他承认这当兵说的不错,不过他必须对跪在自己面前的老头一家人表现的和气点。毕竟自己还需要从这些本地人口中得到当地的情况。
“都起来吧!”护良看了看畏畏缩缩的老头儿,决定还是不要把自己那一长串官衔念一遍的打算:“我是来自长安的将领,奉天子之命赶往成都,镇压谋逆的道贼。我们从远道而来,不知道成都那边的形势,老丈若是知道,还请告知一二!”
老人小心的看了看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