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者的话语平静而从容,没有丝毫的波动,但李安却听得惊心动魄,感觉通体冰凉。
他自诩无情,但比起这位长生者来说……真的差得太远了。
李安或许自私,或许冷漠,但终究还是有些属于人类的情感在的,他也会欢喜、高兴、甚至会因为上官潇潇或者顾红的存在而感觉心中温暖。
只不过很多时候,他强迫自己不去在乎那些东西。
但眼前此人,却是彻底没有。
他从万人之中走出,需要经历多少勾心斗角?需要见证多少残酷无情?他或许曾经可能有过伙伴,但最终为了活下来,也只有吃掉对方,或许曾经有过心动的女孩,但在生命之前,也只能看着对方去死。
能够成为人蛊,人世间的一切都不可能再让他动心了。
“恐惧她,所以杀了她。”
李安道。
“不错,我杀了她们,用最残忍的方式。”
“所以,你战胜了自身的恐惧?”
长生者微微一叹:“没有。”
“人心如土,一旦有过某种种子萌芽,哪怕你及时将他清理,却从此不能再得宁静,恐惧滋长,日复一日……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从那以后,我居然经常会做噩梦。”
“梦到什么?”
“梦到她的眼睛。”
长生者倒了一杯茶,放在口中,抿了一口,那茶水似乎太过苦涩,让他的脸上都多了一种落莫之情:
“每一次激战到昏死,每一次破境,每一次在深夜里酣睡,我都会梦见她,初见她的第一天,她就坐在这里,为她的师父烹茶,我甚至能记清楚每一个细节,她素手端起紫砂壶,滚烫的茶水落在茶叶上,散发出清香味,叶片随之舒展……”
“她抬眼,看到了我……我记得她的头上扎着的发髻样式,发髻中插着的绿色花簪,她穿的那一身紫衣,她看到我时脸上的诧异,以及她的眼睛,如星星、月亮、湖泊、小鹿一般的眼睛……”
“以及她的名字。”
“袁紫衣。”
李安道:“所以,恐惧来自于你自己,而非她。”
“是啊……恐惧生于自己的心……”
他笑了笑,道:“所以我决定救活她。”
“我找到了她的师门,那时我已经是大罗金仙,所以能从岁月中利用她尚存的因果,重新让她出现,然后我重复了当年见她的情景,我再一次战到极尽,然后到达此地,这一次,我告诉她,我是谁,我做了什么,告诉她我是何等恶人……”
“当时我认为,是她对我的好,她的善意,激活了我内心的恐惧,如果她知道我是谁,就会和其他人一样,恨不得诛我而后快……”
“结果呢?”
“结果……”
长生者道:“她没有杀我,仍旧是给了我一杯茶,又一次救了我。”
“这一次,她不止激起了我的恐惧,还让我升起了怒火,我没有让她和她师父离开,我当面杀了她的师父,让她品尝她师父的血肉,呵呵……然后我剥了她的皮,将她一起吞噬。”
李安没有发问,因为他已经知道,这件事绝对不会就这么简单结束,当袁紫衣让人蛊恐惧、愤怒的时候……
她已是此人最大的劫难。
“但吃完她们……我居然吐了。”
这一刻,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的化骨山,长生者的眼中,莫名有一种悲戚之色闪过:“我吃人从来不吐,我早已习惯血腥味,她活着的时候冰肌玉骨,吞咽下去的时候我亦觉得甘美,但我居然吐了,比当年在那万人岛上吃下第一块肉的时候,还要吐得厉害。”
“我不止恐惧、愤怒,我居然还后悔……”
“所以,我又一次让她们重现。”
李安默默聆听着。
“这一次,我没有杀她们,我反倒是跟随她一起回到她的宗门……因为我已经明白,她的眼睛是万恶之源,一切都是因为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不是月亮,是未经人事的洁净,不是星星,是对未来抱有无限希望的憧憬,不是湖泊,是不会恐惧的宁静……”
“我要摧毁她的洁净,我要斩断她的憧憬,我要打破她的宁静……”
长生者平静的话语,此刻忽然变得有些激动起来,似乎他又回到了多年之前,那个下定决心要毁掉袁紫衣一切的时候。
似乎觉察到自身情绪的波动,他忽然笑了笑,道:“抱歉。”
李安道:“不必,后来呢?”
“那个宗门的人对我很好,他们竟然真的给弟子需要的资源,他们的长老不是敷衍其事,而是认真教导,甚至,他们居然每隔一段时间,会让弟子下山去行善,去帮助所谓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你知道这有多么荒谬么?”
“起初,他们只是让我去追杀一些作恶多端的人,这对我来说很简单,杀人而已,恶人、善人,都一样,任务很简单,可后来……”
“我曾杀人无数,却被她逼着去为一个老妪采药,我曾吃过不知多少孩子,她却让我在一个私塾中教那些乞儿读书识字,我喜欢夜晚因为更安全,但她却要拉着我去看朝阳和夕阳……荒谬至极,荒谬至极。”
李安注意到,他虽然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