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叶家男人一张张发白的脸,陈震十分满意。旋即他就对上了叶雅茗那双眸子黝黑的若有所思的眼。
陈震的眼眸定了定,笑道:“叶姑娘可有什么要说的?”
叶雅茗回以一笑:“只是觉得陈大人厉害。要是您这话在签合约前说,我祖父可能不会做陈大人这笔生意。亏本不说,还要承担风险。这样的买卖,我祖父一辈子都没做过,今儿个倒是栽在陈大人手上了。”
这话或许在别人听来是冒犯,陈震听来却觉得是夸赞。像他这样的人,最享受的就是看到别人在他的谈判中节节败退,最后满脸不甘地以最低价签下合约。
他“哈哈”大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能为朝廷出力,便是承担点风险也是叶家荣耀。至于亏本,这就得叶姑娘来出力了。如果你能把制茶方子改良一下,将成本降低,叶家不光不会亏本,还能获利。”
叶雅茗顿时垮了小脸:“陈大人说得容易。您没看那团茶、散茶多少年了都没变过吗?”
“这事对别人来说难,对你来说就不难了。我相信叶姑娘一定能行的。”
大小狐狸交战一番,陈震便心情愉悦地送着叶家老小出了驿站。
叶崇明被陈震那番话说得心里发慌,上马车时愣是叫了叶雅茗上了他那辆。
等马车驶离,只剩了可信的仆从和马夫,叶崇明这才问道:“那黑茶,你有信心能保证质量吗?”
“质量”这个词,是叶雅茗时常说的,叶崇明便也学会并运用上了。
叶雅茗点头:“放心吧。我不光能保证质量,也保证不会亏本。”
渥堆发酵确实需要那么久,但可不是一斤一斤地发酵,而是一堆一堆,一制就是几十斤。这年头人工又不值钱,成本其实不高。
另外徽州、闽州的茶山上的茶真长起来了,不说二十五万斤,三十五万斤都没问题。每个地方的茶厂多置些制茶师,互相监督,再实行问责制,严把质量关,每年保质保量地上交二十万斤茶是绝对没问题的。
多余的,可以储存起来,一来以备不时之需,减少风险;二来也可以熬年头以待升值。
要知道两年的黑茶和二十年的黑茶,价格相差二十倍都不止。而且最初人们对于黑茶的接受度不高,二十年后,许多人接受并喜欢上黑茶时,再拿这些陈年黑茶出来卖,获利可谓是非常丰厚。哪怕到时候黑茶的茶方别人都知晓,也制不出二十年前所产的黑茶来。
她之前没跟叶崇明交底,是知道叶崇明不是陈震的对手。如果他知道真实的情况,定然会被陈震击破心防,最后以他“自认为”十分合理的价钱签订合约。
而一旦以极底的价钱签下合约,叶家就十分被动了。这种被动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十几甚至几十年。
担心叶崇明知道实情后不当回事,叶鸿昌、叶鸿荣和叶嘉兴等人在管理上有所松懈,叶雅茗到这时仍然没对他说出实情。
她道:“不过各地茶厂得照着我的规矩来。我制定的规矩要严格执行,绝对不能更改。这一点,祖父您跟叔伯和堂哥他们说清楚。我也会跟子默和齐公子说一说,让他们敲打手下的管事。”
“好。”叶崇明无不答应。
“只要照着我制定的规矩来管理,黑茶的事您不用担心,我保证这方面绝对不会出问题的。”叶雅茗又道。
她虽不能说实情,但也不愿意看到叶崇明压力太大,影响了身体。
这时代医疗条件差,以至于“人生七十古来稀”。叶崇明今年六十二岁了,叶雅茗希望他保持现在的身体状况,活得长长久久的。
叶崇明听她这么说,果然放下心来。
“唉,你要是嫁在临安就好了,家里的事都能管着。等你出嫁后去了京城,我担心家里会出乱子。”
想起叶雅茗出嫁在即,家里这一大摊子事儿全扔给他,叶崇明刚刚被安抚的心又变乱了。
“我在京城就呆两个月,冬季是茶叶淡季,茶厂都停工了,能出什么乱子?”叶雅茗安慰他。
“那以后呢?”叶崇明不放心,“我年纪大了,帮不了你几年。往后你要生孩子、养孩子,子默也不可能一直呆在边关,到时候家里这一摊子事,怎么办?”
“祖父,”叶雅茗认真地望着叶崇明,“我要当这个家主,是因为我要掌控整个叶家的发展方向。您觉得以大伯的政治敏锐性和眼界,能管好叶家这一摊子事吗?”
叶崇明果断摇头:“不能。”
叶崇明很清楚地知道,叶鸿昌的能力跟他自己差不多。他们只能守成,守住叶家原先那一亩三分地,再多的就没办法了。一旦有人觊觎和算计叶家,叶鸿昌就如他一样顶不住,叶家会被人吞噬入腹。
想要让叶家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他们做梦都不敢想。
他担心叶雅茗说这话是误会什么,解释道:“茗儿,我不是说再让你大伯做家主……”
“我知道。”叶雅茗道,“我也不是跟您解释这个。我只是想告诉您,我要当这个家主,不是贪权,也不是为了叶家的六七成家产,而是想保住叶家,然后让叶家昌盛繁荣,如您给大伯我爹他们起的名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