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也不会有人告诉他了。
“漪珍,时间过得真快。”
崔鄞州长长叹了声,他视线慢慢从裴漪珍已开满鲜花的坟前扫过。
有从遥远月氏送来的一束已经干了的腊梅,也有从河东郡带回的一捧黄土,惊仙苑开得正好的紫罗兰,乌倚江底的打捞上来的石头。
她看似走了,可活着的人依旧记得她,他们所过之处或者每一次远行,都会记得给她带一件礼物。
这些都是裴漪珍从未见过的山川湖泊,是归途又是远行。
崔鄞州守着她,却成了那个被困于方寸之地的人。
“鄞州。”
“鄞州……”
“你这孩子,愣着做什么。”
崔家大宅花厅里,崔太夫人伸手推了推有些发愣的崔鄞州,表情透着一丝无奈:“祖母知道你心里不愿意。”
“可你是崔家长房嫡孙,是你父亲唯一的独苗苗。”
“你若是娶了寻常女子为妻,日后五姓崔氏要如何。”
“我们崔氏本就是五姓之末流,沈家有兵、李氏掌财、裴氏宗族天下学子,就连钟氏宫里也有钟太后镇着手中握着无数矿脉轻易动不得。”
“你姑姑在宫中也不得宠,你又如此犟脾气,你要老婆子我怎么办?”
崔鄞州愣愣看着手里的婚书,指尖颤抖得厉害,身体血液像是在刹那间有了温度,他端坐在椅子上,要不是双腿软得厉害失了力气,这会子他定是要失态站起来的。
崔鄞州明明记得前一刻他还站在裴漪珍的坟前,可一眨眼他竟然变成了少年模样回到了曾经的崔府。
崔家虽是五姓,却比不得另外四姓,之前靠着河运车马和做生意的李氏一向是密不可分,也仰仗李氏。
可如今李氏已经败落抄家流放,天子为了安抚唇亡齿寒的崔氏,封了个镇安侯的封号,崔鄞州虽是世子,实际上与汴京那些人家又是格格不入的。
“祖母。”
“这婚书,裴氏是什么时候送来的?”崔鄞州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深深吸了口气,鼻尖酸得厉害。
他记得那年裴家同样送来了两姓联姻的婚书,他并不知裴氏嫡女裴漪珍就是他曾悄悄爱慕的少女,反而拒了婚事,更是亲自修书一封告诉她,他心中另有所爱。
可这婚事,却不是他们小辈能擅自决定的,他虽不愿着婚事一样定了下去,等裴漪珍及笄后,会立刻加入崔氏。
那个时候她的祖母只是沉浸于两姓联姻的欢喜中,并不知晓裴漪珍身体不好不宜生养,更是不知道裴家会嫁女入京,实际上是抱着长女要沦为质子的目的。
天子把亲自送入裴氏,裴是若不交出点什么让天子放心,自然要被怀疑忠心不够。
崔鄞州垂眸小心翼翼把婚书折好收进袖中,他俊逸的眉峰微微拧紧:“祖母。”
“崔裴联姻,结的是两姓之好。”
“孙儿并不知晓裴家大姑娘的意思,孙儿想亲自去河东裴氏一趟,以显诚意。”
崔太夫人闻言,当即就不愿了。
她脸上的热情一下子冷了下来:“裴家是嫁女。”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作为女子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崔鄞州闻言他沉默许久,没有反驳崔太夫人的意思,同样也没有点头应允。
可当日深夜,崔鄞州收拾了东西,乘着夜色暗沉悄悄溜出了崔家,没有任何停留往河东裴氏的方向赶去。
从一开始,他就该表明诚意。
他和她不该是前世那样的结局。
可崔鄞州这时候并不知道,同样回到少年时光的,并不止他一人。
……
裴漪珍愣愣看着帐顶的承尘,她嘴唇不见半分血色,声音也虚弱得厉害:“母亲,我这是怎么了?”
“我不是……”裴漪珍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大夫人周氏猛地捂住。
她把裴漪珍抱在怀里,声音都哭哑了:“娘的好孩子。”
“你这究竟是在说什么胡话?”
“昨儿还好端端的,夜里丫鬟来说你烧得不省人事。”
“这会子竟说自己已经死了?”
“可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
裴漪珍依旧有些回不过神,她有些涣散的目光慢慢从周氏脸上掠过,她发现自己的母亲周氏比她记忆中年轻不少,屋里的摆设也是她未出阁前住的地方。
她这是死后,回到了还未出嫁的时候?
一时间,裴漪珍心底不知是喜悦还是伤感。
年轻的身体比她回忆中更好些,心口堵着酸涩,眼中的迷茫渐渐被喜悦所取代。
裴漪珍放松身体轻轻靠近周氏怀中:“母亲。”
“许是女儿夜里烧糊涂了,这回子醒了,便不会说那样的胡话了。”
周氏闻言大大松了一口气:“你好了,我就放心了。”
“依我说,你父亲就不该给你这般早早定下婚事,我听说崔家长孙虽是个上进的,也在你祖父那里念过几年书,可惜大房一家,他母亲前些年没了,父亲也糊糊涂涂不知能熬几年。”
“你日后嫁过去,崔家里里外外不得都压在你的身上,你身子骨又弱,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