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室的管事宫人,带着春喜来到沈定珠面前。
管事还是当年那个粗蛮的姑姑,从前沈定珠去将宋嬷嬷带出来的时候,这位姑姑横眉冷对,态度很是轻慢。
而今,此刻再面对沈定珠,她就像是耗子见了猫,不住地微微发抖。
“奴婢见过贵妃娘娘,已经将罪人春喜带来了。”
沈定珠身穿妃色湘绣锦罗裙,外披一件孔蓝薄纱,衬得肌肤盈盈,高绾的鬓发,又由鬓边垂下来两绺。
娇柔的媚态中,却因她不笑,显露出几分清冷。
沉碧站在沈定珠身旁,语气不善道:“两个时辰前,娘娘就说要见春喜,为何你拖到现在才过来?莫非存心磨蹭,对娘娘不敬!”
管事姑姑吓得魂飞魄散,急忙磕头求饶。
“娘娘明鉴,奴婢万万不敢不敬,而是罪人春喜被关了许久,身上脏污恶臭,原是不应给娘娘带来的,但您的口谕不能违背,所以将他简单地洗漱了一番。”
沈定珠美眸漆黑,昂了昂小巧的下颌:“带上来吧,别让他一直在外面站着。”
“是。”沉碧点头,对外,“娘娘要见春喜,传上来!”
两道门外,那瘦削的身影,才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主子!”沈定珠还没看清楚春喜如今的模样,他却在进门的时候就跪下,哭的撕心裂肺,好像受了不少委屈。
沈定珠定睛看去,春喜右手的小拇指,竟然没了!
她瞳孔一缩,站起身来:“春喜,你的手怎么了?”
“回娘娘,”春喜抬起头,那张原本机灵聪明的脸,变得极其憔悴蜡黄,他泪眼模糊,“傅姑娘嫌奴才碰了她的手,暴室的人为了讨好她,就断了奴才一根指头!”
管事姑姑面色惨白,忙说:“贵妃娘娘,这个不能怪奴婢,暴室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自然就是萧琅炎的命令了。
沈定珠走上前,拉起春喜的手打量。
她手指白皙娇粉,而春喜的手上,遍布伤疤,两相对比,触目惊心。
再瞧他身上衣服虽然是新换的,可是身上的血腥臭气难掩,可见他在暴室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看来宫人都瞧得出来,萧琅炎对傅云秋不同,所以才这么作践春喜。
春喜惶惶不安地缩回手,哭着说:“奴才如今不人不鬼,不能碰脏娘娘玉体。”
沈定珠站起身,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什么胡话呢,当初若没有你机灵,及时叫岑太医来,本宫哪儿还有命活着?”
春喜痛哭流涕,抱着沈定珠的鞋子,直说死也瞑目了。
沈定珠斜睨管事姑姑一眼,黛眉轻拧,神情严厉,像春风里的刀子。
“春喜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当初调查了没有?”
管事姑姑跪下来,惶恐地回答:“贵妃娘娘,当初的事情,是这样的。”
她不敢隐瞒,知道沈定珠要为春喜澄清冤屈,便将查到的和知道的,一五一十说清楚了。
原来,去年的某日,是沈定珠“被烧死”的忌辰。
她“死后”,萧琅炎明令禁止不允许为她焚烧纸钱和香烛,也更因宫里规矩,不能随意祭拜。
可春喜是个念旧的奴才,也心细胆大,沈定珠“死后”每年的忌日,他都会偷偷悼念。
去年忌日也不例外。
他为了避开巡逻的禁军,就提着篮子,悄悄地去了靠近冷宫的幽兰湖边。
原本是准备给沈定珠放几个河灯,祈福她早日投生,但宋嬷嬷恰好找到之前沈定珠绣的几个帕子和一些旧物。
于是春喜打算一起烧了过去,以此寄托思念。
万万没想到,那风将一张帕子吹跑,春喜生怕被其余人捡到,发现有人偷偷祭拜沈定珠,于是追着帕子,就这么跑进了关押傅云秋的院子。
那日也十分凑巧,平时在外看押的禁军,竟无一人在门口,就这么让春喜进去了。
春喜还没捡着帕子,傅云秋就抢先一步。
管事姑姑说:“后来罪人春喜就着急了,对傅姑娘举止不敬,甚至将她扑倒在地……”
春喜急忙抬头,怒气冲冲地反驳:“奴才没有!是傅姑娘抢了帕子,不肯还给奴才,她让奴才跪着求她,奴才也跪了。”
“可是傅姑娘却说,主子身世不堪,死得正好,还说要将奴才祭拜的事传出去,奴才一着急,才去抢她手上的帕子。”
“可是,可是,”春喜说着都快急哭了,“她跌倒在地,奴才抢过帕子藏起来的时候,那守门的禁军就回来了,将奴才抓住。”
宫人犯了错,自然是送到暴室。
春喜一开始不敢说自己在祭拜沈定珠,再三严刑拷打后,他才招了。
原本事情不大,且春喜祭拜的纸钱和河灯,都被禁卫找到了,身边要好的太监,也能为他作证,他确实每年都在祭拜。
按理,打几十个板子就过去了。
可万万没想到,傅云秋哭着要上吊,还说自己被太监碰脏了身子,萧琅炎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反而动了怒,将他一直关在了暴室里。
“就算给奴才三条命,奴才都不敢碰那傅姑娘啊,何况奴才是个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