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午夜后,一场风雨,吹得落花满地,然晨起阳光明媚、风和日丽,七姜走出屋子,不觉半分寒意,这春天真真要过去,端阳节就在眼前了。
今日总算太平,七姜能有心思下厨,给展怀迁做了他心心念念的油饼,可惜念想和喜好果然不是一回事,加之大伤大病才缓过几分,油腻的食物他吃不下去,便宜了福宝他们。
七姜自然不生气,又做了薄如蝉翼的春饼,卷上新鲜菜蔬,漂亮清爽又好吃,展怀迁看着就喜欢,胃口大开,一个人吃了半斤饼,若非七姜拦着,怕要吃撑了。
下午展怀迁养伤补眠,七姜便来文仪轩找玉颜姐妹,玉颂高兴地拉着嫂嫂去看书房,是为怀逸准备的,好让他往后下了学在这里温书。
“我打算向大伯父请示,为玉颂请先生,之前都是跟着我学的,这三年没正经念过书,明年及笄,是大姑娘了,再多念几本书也好。”玉颜说着,问七姜,“你想好了吗?”
玉颂好歹是念过书的,请先生来教,是锦上添花,七姜大字不识一箩筐,哪怕有先生愿意教她,她也不敢学,光想一想心里就害怕。
“我再想想,反正这几日要照顾你哥,我也没心思学。”七姜又敷衍了,随手翻动桌上的笔墨纸砚,忽而想起萧姨娘昨晚的话,说道,“怀逸未必能来,萧姨娘不让他来。”
玉颜说:“论理,姨娘不能管束怀逸,怀逸若执意要来,她也拦不住,只是闹得不愉快,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何况怀逸一直以娘亲相称。”
七姜好奇地问:“说起来,母亲和怀逸说过话吗,母亲离家前,怀逸已经出生了吧?”
那会儿玉颜才七八岁大,很多事记不清,但后来家里都有人嘀咕过,的确大伯母离开展家之前,怀逸和萧姨娘已经在这家里了。
“我听雁珠提过,那时候萧姨娘跟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说萧姨娘若能平安分娩,就让她留在府中,万一孩子保不住,再将她打发了。”玉颜说道,“雁珠是这么说,换个人又换种说法,我也不知道真真假假,我和二哥哥那时候都还是孩子。”
七姜说:“原来萧姨娘是在老太太身边生下怀逸的吗,张嬷嬷怎么没对我提过。”
玉颜叹息:“张嬷嬷也觉得可气,不愿提起吧,婆婆帮着一个侍妾恶心正头夫人,司空府没吵上门来,那是何家有涵养。”
七姜不禁气道:“涵养能当饭吃吗,自家姑娘受那么大的委屈,我若是外祖父外祖母,这宅子都给他烧了,谁也别想欺负我闺女。”
玉颂在边上笑悠悠:“二嫂嫂,那你赶紧给我生个小侄女,我一定会很疼爱她。”
七姜一愣,不禁害羞了,玉颜拍拍妹妹的脑袋:“活泼起来,就收不住了,不害臊,你就这么欺负二嫂嫂,仔细二哥哥骂你。”
玉颂笑道:“那我去给二嫂嫂沏茶赔罪。”
小丫头蹦蹦跳跳地出去了,玉颜对七姜说:“这孩子一下释放天性,有些收不住,你别和她计较,我会好好管束的。”
七姜反而笑道:“多大点事儿,姊妹之间亲热,不都说这些话吗,我才不在意呢。”
玉颜知道嫂嫂最大方,便不再提这一茬,两人离了书房往她的屋子去。
“不过话说回来,萧姨娘那一晚上就怀上了?”七姜轻声道,“能这么厉害的吗,一晚上就有了?”
玉颜微微脸红说:“便是正经夫妻,要是有了也是一晚上的事,这又不是能积累的。”
七姜不禁清了清嗓子,她不是不懂,就是觉着不可思议:“这么说来,那一晚,也怪那什么的……”
玉颜嗔笑:“七姜,房中之事,你都明白吗?”
七姜憨憨地点头:“当然懂,说不正经的,我家那土墙草房能有多大,爹娘年盛,哥哥嫂嫂年轻,嘿嘿……”
俩姑娘傻乎乎地笑成一团,但笑着笑着,七姜忽然想起来,玉颜嫁人三年,不知与甄家二郎有没有过肌肤之亲,自己并不觉得这是什么该被顾虑的事,但玉颜总说她配不上何世恒,就怕在她心里,这也是过不去的坎。
见七姜眼神变化,玉颜猜到了几分,进了门后问:“你是不是担心我?”
七姜立刻晃了晃脑袋,最后还是忍不住说:“我觉得这不算事,男人可以纳妾通房的,我们怎么就、怎么就,该怎么说呢,我不稀罕和男人比这些事,何况也不是没有坏女人,反正都一样,我不看不起他们,他们也休想对女人指手画脚。”
玉颜说:“他久病之身,不能人道,总之,是可怜人。”
七姜好生道:“我知道他对你还算好,并没有冒犯他的意思,何况人都不在了。”
玉颜轻叹:“我时常想,往后清明中元,我该不该祭扫他,自己一个人怎么都成,若真能和世恒在一起,我不能不顾虑他的感受。”
七姜一本正经地说:“祭扫这种事,都是做给活人看的,人死了就是死了,还能知道什么呀。难道还有什么活人,要你去做这些事来撑门面吗,你想换取什么好名声吗,既然都不是,还想他做什么?玉颜,这三年你尽心尽力,你谁也不亏欠,你只亏欠了你自己。”
玉颜说:“可是,举头三尺有神明,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