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贤的碾米房收费很低,几乎就是一个电费钱,相邻几个村再也没人上吕家村碾米,都上他那里去了。
大白妈去了几回,可愁死了,碾米房还养着两个干活的人,碾三四袋米才收那一分钱,也不知道他能亏到啥时候。
她专程上家里去劝赵贤,“你又不是财神爷,不挣钱就算了,也不能亏钱,我看,一个人就够用了,反正有传送带,又不用人扛米,谁碾米谁干活,请个人拉闸收钱就行了。”
赵贤却道:“那可不行,现在每天都有人排队碾米,一个人忙活不过来,我做这个碾米房也不为挣钱,就为了你不用跑老远去碾米,受那个罪还要为那老婆子生气。”
他这些话又把大白妈哄得美美的,恨不能给他煮上龙肉了。
“不挣钱咱也不能亏钱,你多收个一分两分的谁会说你。”
“一分两分的,啥时候才能发财,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也懒得挣那些钱,现在每家每户都有余粮,你也不用下地了,上碾米房给我收购粮食,一年挣的比你种五年地都多。”
大白妈听了这话,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弯来,“收了卖到哪里去?”
“市里需要大米的地儿可多了,只要你收,我找人给你送货。”
细细寻思,越想越觉得可以,现在鼓励个体经营,做买卖的越来越多,卖米的还没有多少,要是真做好了,可不是比种地好多了。
她是个直肠子,又问:“那收了钱,咱俩咋分?”
赵贤嘿嘿笑,“我不跟你分,以后我上家里,你给我一碗粥喝,等我哪一天真死了,你给我看孩子就成。”
大白妈斥道:“你少跟我说这些话,我都这把年纪了,我还没死,你敢死在我前头?”
“不敢不敢。”
大白妈没想到还有享女婿福的一天,赵贤是身子不好,但是他脑子活,嘴巴会说话,比那吕二狗不知道好了多少。
林白云忙着自己的事儿,慢慢发现,赵贤和她妈,和她两个弟弟越走越近,她忙的时候,顾不上回家做饭,他就晃荡到她家里去吃,有时候兴头来了,和两个弟弟喝得醉醺醺的才回家。
这一天,赵贤又一身酒气回家来,倒在客厅地上直喷酒气。
她不免劝两句,“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喝着中药就不要沾酒,白喝那么苦的药,你何必呢。”
赵贤扯嘴笑,“都是你妈,炸那么大油的油馍,不喝点酒解不了腻。”
“你自己管不住嘴,又赖我妈。”
赵贤拉着她的手,“我心里高兴,你是个好人,你家里都是好人,我不发愁孩子以后走我老路,上街上做二流子了。”
林白云心口一堵,有些说不出话来,“你说啥呢……”
“大白,我从小就是个孤儿,十来岁的时候在街上游荡,那滋味儿你可不知道,要不是碰上宋九尧,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混呢,宋九尧也不知道那些滋味儿,他有家,他姐可疼他了,所以他走得正,打小就有人爱的人,才走得正啊大白,要不是他,我们几个都走歪了。”
林白云顺顺他胸口,把他拉起来,“知道了,他有人爱,你也有人爱。”
赵贤就是不起来,带着醉意问,“谁爱我啊?”
“大姑爱你啊。”
“你不爱我吗?”
林白云微微一滞,声量轻了,“爱,谁说不爱了。”
赵贤闭上眼,“吕二狗肯定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他才不懂珍惜,你把以前那些都忘了,咱就是黄花大闺女,头一回结婚。”
林白云:“……你是什么黄花大闺女,再说,我早就忘了。”
她心里卸掉了什么,赵贤说的对,不是她不够好,而是碰上了错的人,她只不过是多走了一段弯路罢了。
吴亚南生下女儿后,正式对吕二狗提出离婚,还要求分和林白云一样,分七分地。
吕二狗早就放弃和她纠缠,只避而不见,就是不给,爱离不离,看谁熬得过谁。
以前,林白云还没有结婚的时候,他时常往集市里转悠,偶尔能看到她在卖场忙活,就算见不到人,看到卖菜的地儿,他总能想起大白还是他媳妇时,在那里吆喝卖菜的场景。
大白嫁给别人了,他再也没有去集市,也没有再去和工友们打牌,每天除了上班就蹲在宿舍里,喝着酒枯坐到深夜。
这一天,方婆子又来农机站找他,叫他赶紧和吴亚南离婚,又有人来村里看山地,听说现在山地涨了不少,要是村里真卖山地,吴亚南更要闹腾分钱了。
“她要生个小子就算了,生个丫头,还想分走咱家的地,想得真美!”
吕二狗意兴阑珊,“妈,你甭管她,也甭管我,回村里好好过你的。”
方婆子:“……咋的,以后我不能来找你了呗。”
“能不来就不能了,咱们家的事在站里传得还不够多么,你来了别人也不乐意见。”
方婆子欲言又止,“你别嫌你妈多嘴,大白跟咱们家就是没缘分,要不你俩结婚那么长时间,咋没有个孩子呢,你看看,一离婚,你有孩子了,她也有了,现在她有些钱,也瞧不上咱们,咱也不回头,你有正经工作,再找一个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