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艾诺站起身,略带歉意地说道,“抱歉,你这里没有我想吃的菜品,辛苦你的招待了。”
侍者对这个成熟有礼的孩子充满了好感,连忙说:“不客气,不客气,欢迎下次光临。”
走出餐馆,艾诺松了一口气,同时更加苦恼,连一顿5先令的午餐都吃不起,外出赚钱的生活比他想象得要艰难许多。
他又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会儿,在一家大酒店前停下脚步。旋转门前的侍者穿着黑色礼服,戴着白色手套,和家里的仆人打扮得一模一样。他有些想家了,便站住脚,盯着侍者出了会儿神。谁知,侍者满眼倨傲地瞥了他一眼。
那侍者什么都没说,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让艾诺有了挫败的感觉。
他虽然只有七岁,却看过不少书,知道社会阶层的存在,也知道自己地位不凡,相当于一个超级富豪的长子,也因此,他比一般小孩更好学、更要强,对自己的要求更高,普通小孩还赖在父母怀中撒娇时,他已能像个大人那样,和父母平起平坐地交流了。
但是,离开父母的庇佑,他也只是个七岁小孩而已,手里只有父亲留下的半镑金币,身上的围巾、手套、衬衣、外套也都是母亲帮他挑选的。他空有一颗理智聪明的头脑,却连码头工人赚钱的能力都没有。就像现在,假如他是和白兰芝一起来到这家酒店,这侍者绝不会如此轻蔑地瞥向他。艾诺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真的太小了,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他所以为的“成熟”,只不过是父母对他的纵容。
但同时,他也是真的不服气。凭什么父亲能放出那样的狂言,说在他这个年纪,半镑翻二十倍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又生气,又难过,又沮丧地回到了贝克街221号B座。一整天走下来,他的脚掌痛得不行,偏偏他今天穿的是黑皮鞋,不适合长时间行走,估计小脚趾已经被磨红肿了。他蹲下来,小小地歇息片刻,然后换上一副轻松的神态,按下电铃。
本以为会是房东赫德森太太开门,他连问候语都想好了,谁知房门打开,最先出现的却是一股温柔、明净、平和的清香,只见白兰芝站在门后,正微笑着望向他:“宝贝,吃饭了吗?”
刹那间,一股强烈的酸涩冲上他的鼻梁,令他的眼圈一下通红。他不想让白兰芝看见这副窘态,无声地抱紧了她,将头埋进她的怀里。
白兰芝一怔,随即感到衣襟一热,顿时明白了过来。她假装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无奈地笑笑:“还是那么会撒娇。”
要是平时,艾诺肯定会反驳她的说辞,但现在……母亲的怀抱是那么温暖、柔软、芬芳,像热烘烘的被窝般令人眷恋。如果可以,他真想永远待在白兰芝怀中,现实却是他连一秒钟都不敢多待,害怕坚硬的外壳在这个怀中尽数瓦解。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低声答道:“吃了,母亲。您怎么过来了?”
白兰芝轻抚着他的后脑:“我不放心你。赫德森太太这里还有空房,晚上我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把找不到赚钱门路、吃不起5先令午餐、被酒店侍者蔑视的委屈全盘托出,但想起之前在埃里克面前撂下狠话的情景,他又把那些委屈全部吞咽了回去。
他将所有遭遇简化为一句:“赚钱比我想象得要困难。”
“大多数人十天都不能赚到10英镑,是你父亲为难你了。”
他沉默了一下,问道:“父亲说,他在我这个年纪,能轻而易举地赚到10英镑,是真的吗?”
白兰芝迟疑片刻,换了种方式回答道:“他的过去很复杂,你别跟他比较。”
艾诺懂了,父亲可以,而他不行。
这个认知令他更加受挫。他一语不发地洗漱完,坐在床边,脱下皮鞋和袜子,脚趾果然已被磨烂。他皱着眉头,正想去找赫德森太太拿医药箱,却见白兰芝走了进来。他连忙不动声色地把袜子套了回去,不想让白兰芝担心。
白兰芝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却没有询问。她坐到床上,揽住艾诺的肩膀。艾诺虽然比同龄人高挑,身材却很清瘦,尤其是肩膀和后背,非常单薄。每当她被艾诺噎得说不出话时,只要摸一摸他的肩膀,就会想起他还是个刚满七岁的小孩子。
“累吗?”她柔声问。
艾诺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是晚上九点,睡觉的时间,这个时候依赖一下母亲,应该没什么关系。他便阖上眼,放肆地躺在母亲的怀中:“累。”
“脚疼吗?”
他答得很快:“不疼。”
白兰芝轻叹一声,温柔地夸道:“你是个坚强的孩子。”
可能是今天的遭遇过于不顺心,艾诺的眼圈又红了。他紧闭着眼,用舌头用力地抵住上颚,将哽咽都堵在咽喉里。半天过去,他才能正常地发出声音:“母亲,跟我说说父亲吧。”
“你想知道什么?”
“他不仅仅是企业家,对么。他对那些工厂根本不怎么上心,我看得出来。”
“也可以这么说……”白兰芝想了想,“你的父亲,是一个音乐家,只要是关于音乐,就没有他不会的。”
艾诺鼻音浓浓地说道:“那他从来没在我面前唱过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