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前头怎么了?车怎么停了?”
黄沙漫漫,视野模糊,相隔十步就看不清彼此的面孔。沈兰宜的马车在第一辆,后面,谭家的家仆见状,想要近前来察看。
“没什么,路途颠簸,我有些不舒服,先靠边休息,一会儿再走。”
几个家仆和镖师都没在意,得了夫人的话,便都依言将车停下。
他们若仔细点,会发现沈兰宜的声音其实打着颤。
车外,原本驾着马的齐知恩也被打包捆了进来,她面露惊恐,眼神不住地在车舆内的几人间转来转去。
不算宽敞的车舆内瞬间显得拥挤了起来,凌源叉着手,靠在车厢外,扭脸斜了齐知恩一眼,笑道:“小丫头片子,佩那么长的刀。功夫不错,差点火候,再练二十年吧!”
齐知恩仍在状况外,当然,这并不妨碍她继续动嘴皮子,“你你你……你放屁!不对,你!这位公子,不对,这位救命恩人,您怎么在这儿?”
沈兰宜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想深吸一口气,可是裴疏玉的剑仍横在她的颈项前,叫她一动也不敢动。
裴疏玉倒是慢条斯理地先开了口,“哦?她的谋划没告诉你?”
齐知恩的脑子像是被打了死结,“什么?什么谋划?不是护送夫人回饶州吗?”
沈兰宜瞧见裴疏玉的脸色又沉了些,心道不妙,不会真的巧到……这位也要去那里吧?
赶在裴疏玉发难前,沈兰宜急忙解释道:“我父亲急病,他先前在饶州任职,故而我要去那里探望他,啊——”
话没说完,冰冷的剑锋紧贴了上来。
沈兰宜不敢动,可裴疏玉敢,她漫不经心地调整着剑锋的角度,顷刻间,轻薄的杀意已经割破了沈兰宜的衣领,带出一道血痕。
沈兰宜立马闭了嘴,心道完蛋。
这几次的事情实在太巧,巧到裴疏玉疑心从最开始时,便是她有意设计了她的行踪。
“郊外偶遇、结缘生死,再赠滚灯、攀附太后,直至今日……”裴疏玉没有收力,细微的血珠顺着剑刃的弧度往下坠。
珊瑚见状,想要扑过来,被沈兰宜的眼神遏止了。
至于身后的那位镖局大小姐,沈兰宜鞭长莫及,实在管不到了。
见这边情形不对劲,齐知恩瞳孔圆瞪,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好汉!大侠!何事非得刀兵相见不可?上次……上次还是你救的我们……”
这车舆里,只她一人全然不知了。
挟剑的虎口染上殷红的血色,裴疏玉不以为意,慢慢悠悠地开口。
“我说过,我不是好人,更不是什么大侠。”
“救你们不过一时兴起,取乐罢了。没准那天心情差点,刀刃就反过来帮你那叔父对着你们。”
沈兰宜十分相信她说的是真话。
在她前世记忆里的永宁王,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她杀伐果断,手段狠厉,偏偏有一手治军的好本事,前世几个皇子斗得乌眼鸡似时,个个都既想杀她又想用她,若非被揭穿了女子身份,只怕最后摘了桃子的就是她。
“听殿下的意思,先前就已经查过那日的事情。”脖子上的伤口又痒又痛,然而正是这股疼,促使沈兰宜极快冷静了下来,“而且,并没有查出什么蓄谋已久的痕迹。”
是感受到了裴疏玉的杀意没错,可她毕竟还没下死手,不是么?
裴疏玉挑了挑眉,“谭夫人,你很会察言观色,捕捉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她斜睨了齐知恩一眼,道:“若真有点什么……这个好杀,但谭夫人身处后宅,我倒也没那么容易动手。”
面对上位者,虚与委蛇是没有用的,沈兰宜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打算全盘托出,“殿下,我确有算计。”
眼前的女子比她想象中沉着太多,裴疏玉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却没收剑,“哦?说说看。”
“殿下救我性命,我感激涕零。可原本备的谢礼,其实并不是那一只滚灯。”
剑锋仍旧横在眼前,却没有再迫近的意味了,沈兰宜微微低下头,从自己腰间挂着的荷包里摸出了一枚剑穗。
一直看戏似的把守在前头的凌源见状,啧了一声,道:“这手艺,可没那滚灯万分之一奇巧啊。”
沈兰宜咬了咬下唇,道:“是。我原本只打算送这只剑穗去布庄,至于东西能不能到殿下眼前,又是否有违……有违风物……我没想那么多,只是觉着我该送这一份礼。”
收不收是一回事,谢不谢是另一回事。
凌源觑着裴疏玉的神色,替她开口追问:“那怎么后来,送来的不是这个?”
须臾间,沈兰宜有些沉默,稍过了一会儿,她才答道:“因我确实有攀附之心,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做那滚灯的手艺,来自前世。
那本就是她琢磨了太后的喜好,又熬了不知多少个大夜才制作出来的礼物。
前世,谭清让将那滚灯献给肃王。肃王送出后,果然也讨了太后她老人家的欢心,皇帝大悦,大赞了肃王的孝心。
这一世,沈兰宜当然不会再给旁人做嫁衣裳。虎口逃生的惊险之余,回府之后,她心里升起了许多百转千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