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要阁分为上下两层。
上层书墙环绕,书香浓郁,除了卷宗之外,每天周天内发生的有关于修行者的案件全部都要录入其中。
而下层则是指挥之地,中央处长方形的案台之上放着是一座让人叹为观止的微缩京都城,制作精良,手工精细,每一条街巷都还原到了极致,只要站在这里很难不生出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感觉。
只是并不在掌控中的崔直正在狂喷不止。
以至于机要阁上下,有些人听着他的骂声都暂停了脚步,暂停了手上的事。
书墙旁有位年轻的司务攥紧了自己手中的卷宗,手上青筋毕露。
一处案台上有两名女子录事互相看了看,看到对方眼中的羞愧。
有一位主薄稍一用力,按断了手上的笔。
许多人默不作声,但一脸臊红。
当然,更多的人虽然看向了崔直,听到了他的骂声,但神色麻木,毫无波澜。
可不管如何,崔直的声音响彻在机要阁上下二层反复回荡,振聋发聩。
此时此刻此景,当留一副众生相。
二层角落有处茶桌,左右两侧分作一人,中间茶壶正飘着袅袅气雾,茶香四溢。
左边人身着粗布麻衣,但体格魁梧雄壮,方脸黑胡,不怒自威,他叫庞石来自玄宗,自然便是下山的长老之一。
右边人则青衣长衫,面相谈不上英俊,但自有飘逸气质。
他是京都多年前很出名的画师卫景略,但很少有人知道他也是擎宗最小的长老,修行奇技两不误,曾在淮河船名噪一时。
此时,他正专注的执笔画画,手中撑起的白板之上,迅速勾勒出了此时崔直在下方,手带镣铐,昂头挺胸,右脸肿胀,却眼中有光,口沫横飞不畏强权的模样,堪称栩栩如生。
庞石在一边并没催促,因为他知道卫景略画画一向极快。
果然,在画中最主要的角色崔直被勾勒出来之后,卫景略执笔的手臂开始快到舞出残影。
也就喝一口茶的功夫,他就将一副画布能容纳下的众生相全部绘出,一眼看过去,便觉和眼前画面一模一样。
“小长老画技不减当年。”
“庞叔谬赞,雕虫小技而已。”
庞石看了一眼下方,拿着手卷还在擦着脸上吐沫星子的顺天府府卿刘广义道:“当年你入擎宗时,刘老爷子就不同意,想让你进顺天府,可曾后悔?”
卫景略闻言摇了摇头,看向了下方的崔直,放下画笔,对着眼前在玄宗威望极高的庞石庞长老道:“我觉得说他说的对,所以我当初没进这狗屎地方。”
庞石摇头显然不赞同他的说辞,他道:“你以为他为什么能在这里大放厥词?”
卫景略回答:“刘老爷子想保他,不然他现在应该在清狱,老爷子想让他说话,所以他才能骂。”
庞石道:“所以啊,刘老爷子才是顺天府,所以这还真不是狗屎地方,只是有些时候老爷子事情太多,管不了太多细枝末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卫景略并不想在此事上与庞石讨论下去,他双手一摊,还挺高兴的一笑:“总之,我们现在无法带崔直走了。”
庞石挑起眉头道:“老爷子出面要保他,我们总要给面子,只是伱为什么如此高兴?”
卫景略拿起茶壶给自己斟满,在气雾模糊了他面容时道:“我们带崔直回去做什么?给他泼一身脏水,然后杀他泄愤?有什么意义?”
“万一他知道点什么呢?”
“庞叔,世子殿下要杀人,难道会和他打招呼?他就一顺天府小小司直,还被停了职位闲赋在家。”
庞石皱起如草般潦草却也粗狂的眉:“我是在问你,你为什么如此高兴?”
卫景略坐下,喝了一口茶,作为三大宗的下山长老,主要调查此次命案,要为宗门树立威严的人,他居然道:“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我觉得这个世界应该要有崔直这样的人。”
庞石眉头蹙深,看着卫景略,发现他坐在椅子上的屁股有些歪。
卫景略将茶杯放下:“说实话,之前擂台的事我就不赞成,你们非要招惹世子干什么呢,是荡北王府的刀太短,伸不到京都吗?”
庞石纠正并强调:“不是你们,是我们。”
卫景略:“好,我们,大荒那条灵脉固然重要,但有些时候我们做事情是不是也应该有底线呢,那十二个女子是怎么回事?”
庞石沉默。
卫景略摆摆手:“不提那十二个女子,就说擂台上的事,世子若不是实力超出预计,少说是个重伤吧,事后报复,杀我们几个人,不是应该的?”
“怎么着,只允许我们欺负人,不允许别人还手?”
“还手了,就要像现在这般大动干戈,真以为这次对手是一团面,随便揉捏?”
“荡北王府,是这十年来最能杀人的王府!”
“荡北王是周天三座高山之一!”
“我有些时候,真的不明白你们这群老一代人怎么想的。”
“宗不入朝这事都多少年了。”
“真还以为京都还是三大宗的京都?”
“现在是什么时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