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载大爷,您今儿来了啊,咱店里倒是老惦记您来着!”裕泰茶馆的掌柜王利发热情的打招呼。
旗人之间只称名而不称姓,载汇是正经的爱新觉罗氏,可这辈子三十多年里,被人连名带姓称呼的次数不超过一只手,无非是出生、做官的时候,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这辈子还有最后一次被叫做爱新觉罗·载汇的时候,那就是他驾鹤归西时的讣文。
这也有个讲头,满人的姓和汉人的意义不大一样,硬要比对的话其实更类似于上古的“氏”,满人在关外时依部落而居住,这个姓其实是部落的名字,通常和地域或者血缘来源有关。
以爱新觉罗为例,按照满人老说法,爱新是穆坤也就是宋朝时候的谋克,翻译成汉话就是族/氏,觉罗是哈拉直译为姓名,觉罗姓另有伊尔根觉罗,舒舒觉罗等等,是以如果连名带姓的称呼一个满人,那说明接下来说的事儿就不光是他一个人的,而是要涉及到整个部落群体。
当然民国建立后,满人没了特权,爱新觉罗大部分便改姓金,可老人儿都还愿意按照老规矩来。
一句载大爷透着亲切热乎劲儿,还没落座就觉得这裕泰茶馆和家里似的。
此时,载汇的左脚才堪堪踏上裕泰茶馆门槛,金溥佑跟在爹爹后面,此刻正憋红了小脸,看上去就和登香山似的劲头,虽然只是家茶馆,可裕泰是京城数得着“大”茶馆,房子修得气派,临街门脸是四开间的大门脸,配合上的门槛足有八寸来高,对于小朋友而言,那真是苍莽然,巍巍然……
王掌柜连忙小步上前,轻轻搀了把金溥佑。
“还不谢谢王掌柜?”载汇道。
“嗨,客气什么呢,也就是现在,我还有福气搀小少爷一把,没几年就得长成个棒小伙子,到时候我想搀都凑不到跟前了……瞧瞧这孩子长得多讨人喜欢,将来一准做大官发大财!到时候可别忘了到茶馆来喝茶。”
“王掌柜,你这嘴啊……你这茶馆之所以能买卖兴荣,都在你这张嘴上了。”旁边有茶客打趣。
“嗨,祁老爷,可不兴您这么笑话我……说起来,我也是您看着长起来的,我是什么人,您还不知道?”王掌柜扭头拱手。
“你什么人?”又有个红面孔的茶客起哄
王掌柜高声道“实诚人!我要做买卖不实诚,您老几位能把我这儿当家似的?”
随即飞快的转过身来,冲着载汇欠着腰道:“载大爷,您今儿喝点什么,我这儿有刚到的小叶双熏茉莉花茶,给您来上一壶?”
载汇点点头:“就听你的吧……给我两个杯子。”
“好嘞”王掌柜点头承应“包您满意,咱这茶叶啊不是吹,您这路内行,一口下去就知道,哎,俩杯子,您是约了朋友?”
“不”载汇指指儿子,“另一个给他的,他也不小了,这次就让他单用一个吧……”
见王掌柜有些犹豫,载汇又补充道:“若是有了损伤,我照价赔就是。”
“哎,哪儿能啊……都是些粗瓷的玩意,真要掉地上了,那我还得谢谢小少爷的‘碎碎平平’呢。”王掌柜客气道,随即扭头朝李三喊道:“载大爷,小叶双熏,一壶两杯”
“明白,立刻就来伺候”李三承应着。
载汇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好久没来了,现在改了民国,你这的茶钱……”
“嗨,看您老说的,我这小本买卖是爷爷辈儿传下来,可不敢随便涨价,否则岂不是被各位高邻骂死?以前茶叶一个大子儿,水是一个大子儿,现在民国了,咱还是这个价钱,不过呢,大总统下令,要用新钱,所以,茶叶一毛钱,水钱也是”
他话刚说完,方才的夸他的祁老爷却拉起嗓子道:“王利发,你这可不厚道,大伙儿都知道,一个大子儿顶十个铜板,可一毛钱顶13个铜板呢……”
见被人戳穿,王掌柜也不恼,只是跺跺脚:“各位,我这日子不好过啊,也就求各位街坊四邻赏口饭吃。”说着朝周围人连连拱手作揖。
他少见的叹了口气,这在做买卖的身上可少见,“谁叫我爸爸死得早,我不干这行不行啊,好在照顾主儿都是我父亲的朋友,我有不周到的地方,都肯包包涵,闭闭眼就过去了,在街面上混饭吃,人缘儿顶要紧,我按照我父亲遗留下的老方法,多说好话,多请安,多人人的喜欢,就不会出大岔子。说实话,茶钱确实是涨了点儿,可现在这行市,这兵荒马乱的街面儿,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要是按以前来,我这一家全得饿死。”
“哎”祁老爷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来“王掌柜,你这人啊,真是,就你自己说的,来你这儿的都是街坊邻居,和你寻个开心,你就这样打躬作揖的。以后咱爷们儿还敢不敢来啊!说起来,你爷爷当年在的时候,我就跟着家父往这儿跑了,这一眨眼的……”
说完,祁老爷自己也摇头叹息不已。
“我知道,您是拿我打趣,可……”王掌柜笑道“干我这行的,可不就得是胆儿小么,小心驶得万年船。哎,对了祁老爷,你这50大寿,筹办的怎么样啦?我听小羊圈胡同的邻居说,令郎对这大寿怎么办,可上心得很哪。”
祁老爷听了,眼睛都笑得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