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洋人捧着几个面人儿如获至宝,就要回去显摆,载汇会办事,替他们叫了两辆洋车提前付了车钱,载着他们往东交民巷而去。
面人儿林今天大赚一笔,笑得和花儿似的,他也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将两张钞票贴身揣好,赶忙收了摊子,邀请父子俩找个地方坐坐。
载汇自然点头承应。
不料,面人儿林虽然机灵,可终究还是躲不过,就在他们离开土地庙的半道儿,碰到好几伙人,计有京城警察厅三位,侦缉处两位,土地庙庙会管理委员会三位,本地地痞三拨,北洋兵一个班,还有吃杆儿饭的叫花子一大群……
毕竟是民国,这些穷凶极恶之人说话办事倒也妥帖,一没打二没骂,就是面人儿林原本那两张维多利亚女王变了三个半袁大总统。
“他娘的,七分之六塞了狗洞!老子还到了京城能安生点儿呢!”在大酒缸里面人儿林把着杯子愤愤不平道。
大酒缸是北平酒客们最有风味的去处,多由山西人经营,挑既不落乡又不太热闹的世面,盖个小平房以取其地皮便宜,房里别无陈设唯有几个大缸,盖着红油漆缸盖,便当了桌子,旁边也长凳,可有许多人认为蹲酒缸比坐在桌子边雅饮要有趣,却不知是为何。
缸中有酒没酒的都用高丽纸封着缸口,显示着本号是藏酒逢夫的老字号买卖,不是现提现卖的新雏儿。
靠门处是柜台,柜台里面摆了一列酒坛子,旁边是一个台架,摆满了各色各样的小下酒菜。
面人儿林点了虾米豆腐,熬白菜,煮花生,炒麻豆腐,豆儿酱,小的一碟才五分钱,大的不过一毛,除此以外也就无甚可点了。
都是素菜,虾米倒是荤腥,可谁都不会觉得这是荤菜,面人儿林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可奈何这大酒缸买卖也不好,就不敢存荤菜,生怕卖不出赔钱。
面人儿林对着架子上上下下踅摸半响,终于又找到一份酥鱼,算是多了荤腥,没办法,又叫了半斤清水饺子,半斤水没油的馄饨,掌柜大力推荐的叉子火烧便免了。
好在这大酒缸就有门前卖小吃食的,回过锅的白坊活驴香肉切了一小包,椒盐羊头肉一小包,总算让台面上不算太难看
面人儿林和载汇落座后便每人先叫了一“个”的高粱酒,这是大酒缸特有的计量单位,一“个”是二两,倘若客人只有一两的酒量,也可以要半个酒。
以喇叭壶盛酒上席面,客人自斟自饮。
伙计对各桌顾客用酒多少的浮记方法,也很有趣。大多用一块木牌摆在柜上。上面写明各桌号数,如“一桌”,“二桌”。然后用预先写好各种分量数的圆纸片摆在木牌上,如一桌吃酒半斤,便把写半斤的纸片摆在木牌的一号上。凭此算帐,以免误漏。这个法子说起来实在笨得很。
今天这顿自然是面人儿林请客,“他娘的,原本还想请载大爷去东新楼呢……早就听说哪儿的九转大肠和三不沾是京城一绝,结果……”面人儿林越说越气,大酒缸是穷人乐,实惠为主,所做的菜肴多以佐酒,也就不甚细致了。
“哎,谁说不是呢……老兄你今天好容易发笔洋财,我看着也高兴,何况你还是面人儿李的师哥,说起来咱们这算是有缘了。”载汇这边也摇头“可没想到……”
“哎,林师傅,你刚才说在天津得罪恶霸了,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是恶霸了被你得罪了,他们还能让你活蹦乱跳跑京城来?”金溥佑问道
“这孩子怎么说话来着!”载汇不高兴,轻轻拍了儿子肩膀一下,以示向面人儿林道歉,不过那动作看起来就跟给小家伙掸灰似的。
面人儿林性子爽利,倒也没放在心上,一口将杯中酒干了,大声道:“痛快啊,这事情,我干得可痛快极了,可惜没人说,我憋得难受,今天幸亏碰到载大爷,在这种地方酒杯摆开,就算您不问,我也得说出!”
原来面人儿林在天津买卖干得异常红火,和面人儿李落魄到要拉车是截然不同。
天津卫到北京城也就会二百多里地,快马一天能干来回,可两地人的性子完全不同,天津地处九河汇聚处,海河入海口,是北方一等一的大码头,尤其是南方漕粮进京,不管是走京杭大运河还是海运,都得到天津卸船,然后用马车运到北京,一来二去,这地方便成了商业大市,有钱人多,也愿意花钱,尤其是大清国完蛋后,京城受了害,可天津却得意不少,好多遗老遗少,高官太监,在大清国垮台时黑了银子,便逃到天津的洋租界里,买上一栋宅子,舒舒服服当起寓公来。
所以,同样都是捏面人儿的,面人儿李在京城要靠拉养车才能养活自己,而面人儿林,至少能顿顿吃上白面馒头。
因为是码头城市,欺行霸市的恶霸也多,海张五就是其中之一。
这天,面人儿林给住在英租界香港道的小德张送了几个精细面人,得了不少赏钱,便去八大成之一的聚庆成开开荤,挑个角落座儿,老爆三、八蒸豆腐。素什锦,外加二两直沽烧,有滋有味的喝着。
这时外面来客人,中间一位穿得阔绰,大脑袋,中溜个子,挺着肚子,架势挺牛,横冲直撞往里走。站在迎门桌子前的人一瞅,赶紧吆喝着:“张五爷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