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不过晚上七点出头。
金溥佑告别矢原后便叫了辆洋车往家里去。
到了胡同口就看到人影众多,乱哄哄的。
下车后走上前,心中陡然一紧,这些人分明都是自己所住的大杂院的邻居,此刻个个面有惊慌之色。
“溥佑,你可回来了”王婶看到他,连忙跑来,她是小脚,行走不便,平时多在大杂院里,极少出门,今天却心急火燎的样子“溥佑,溥佑,你爸爸,他,他又跑出去了!”
“什么!”金溥佑一听就急了“这怎么回事”
王婶直抹眼泪:“你晓得的,傍晚就是我做饭时候,我特意先去你家里瞥了眼,看到载大爷正躺床上休息,我就放心做饭去了,结果半个时辰后,我端着晚饭再去时,家里人就没了……”
“啊!”金溥佑只觉得头晕眼花,刹那间,王婶后面的话都听不清了,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眼里所见的人和物,都变得不真实起来,自己的魂儿直直的朝上冲,要不是有天灵盖压着,只怕早就破壳而出了。
“溥佑,溥佑,你,你,你脸色怎么白,你,你要明白,现在你可不能倒下啊……”王婶的话,将他从边缘拉了回来。
“都,都是我不好,要是我做饭时候也能带一眼……”王婶这边开始自我埋怨起来。
“不不,婶这个不怪你……现在这深秋,正是我爹犯糊涂的时候,哎,我今天要是收摊了直接回来多啊……”
一念至此,金溥佑整个人都瘫了下来。
“我,我,下午就不该出去,不该出去……我,我要是回来,该多好,该多好……”
“溥佑,溥佑,你赶紧醒醒,醒醒”
“是啊,现在不是你埋怨自己的时候”
“载大爷的事情,就是咱们大伙的事情,知道载大爷不见了,大伙都扔下饭碗,先分头出去找人才是。”
“对,大伙赶紧,先把载大爷找回来,其它的,以后再说,现在时间紧,大家都散出去,再叫上自己的亲朋好友,这点时间他应该跑不远……”
“这话实在,现在天凉了,到晚上北风一起,那就更麻烦,咱们少说,大伙儿赶紧四散分头吧……”
面对众人的好意,金溥佑强支撑着自己站起来,朝众人拱手“金溥佑谢谢大伙儿,客气的话,我就不讲了,现在就希望能找到我爹……我,往东头去找……”
“哎,溥佑啊,你不是你们捏面人儿的头么,赶紧啊,让你这些同行也帮着动动,他们都在街面上摆摊,对自己地盘的人头熟悉。”有人提醒道“所以,你现在别自己去找,你先联系同行去,西六条附近,大伙庚子年都受过载大爷的恩惠,大伙都会尽力的……”
“谢谢大伙儿,我这就去找同行”金溥佑拔腿就走。
正好那洋车还没走,于是立刻让车夫拉上他,在西城一通转悠。
同行们也早就知道金溥佑的身世可怜,平时私下都说这小子也是不容易,没了娘后,一个人管个神志不清的爹,还做到了这行的顶尖。
现在听到载汇不见了,立刻问明载汇离家时的穿着打扮,外貌卖相,便扔下饭碗帮着出门去,做人要知道是非好坏,平时金溥佑这行头儿,对大伙儿没得说,现在他亲爹不见了,大伙自然得下功夫。
行得春风有夏雨。
只是,当他回到西六条胡同时,夜已经深了,邻居们大多回来了,都说没看见。
眼见如此,金溥佑也没法,他又不能强着大伙再去找。
至于他自己,则又绕着附近转了一大圈,直到下半夜还是毫无收获,无奈只能先回家。
所幸的是,载汇离开时穿的就是那件羊羔皮的皮筒子,至少不用担心熬不过这个晚上。
他就这么安慰着自己,才迷迷糊糊合上眼。
当然,这才能睡多少时间?
外面天刚蒙蒙亮,他就张开眼,所谓的睡觉,名不副实,这两三个小时后,眼睛是闭着,可心是悬空,脑子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就当他强行收摄心神,将这些乱哄哄的想法逐出脑海。
多少见了些效果,脑子果然不再嗡嗡,只是……依稀见到了两个人迎着自己而来,一个似乎年长些,梳着两把头,身上是老式旗袍;另一个年轻些,发髻盘起,身上打扮却非中华式样……
朦胧间,他试探着问道,你们是谁,来找谁啊……
两人并不说话,只是远远站着,金溥佑看不清她们面容,不知为何却能够感觉到对方的情感,她们对自己没有恶意,甚至,甚至身上弥漫着无穷的哀伤……
“额娘!”
“秋子!”
瞬间被惊醒,此刻窗外依稀传来远处的鸡啼。
金溥佑死死裹着被子,他只感到浑身发冷,额头汗水涔涔而下,背上寒毛竖起来,整个人仿佛被冻入冰窟。
这两个对他最重要的女性,都早早的离他而去,金溥佑非常想念他们,甚至有时候私下会悄悄许愿,如果能重见她们一次该多好。
阴阳殊途,所谓重见也只能是在梦里。
金溥佑对亡者托梦是多少有些信,心里也在暗暗期许,结果很遗憾,从来没如愿过。
只是刚才那恍惚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