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溥佑的灵魂已经彻底离他而去,每天恍惚度日,肉身于他而言仿佛成了累赘,如果没有这羁绊,大概会更加开心吧。
所有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想不出哪怕一丁点的办法,甚至王利发掌柜许了唐铁嘴两块大洋的赏格,只要他那张铁嘴能把金溥佑给说活过来。
当然唐铁嘴和这两块大洋是铁定没缘分的。
街坊邻居着急,比他们更急的是金溥佑的同行们。
原本大伙对这个小伙子多少有点不服气,巴不得自己去当这个行首,虽然没什么实际地位和好处,可风光啊。
金溥佑这边一个多月无法正常视事,同行就叫苦起来,首先这行里面大多数人都是苦哈哈,一个月挣下的钱还没金溥佑一天多,这就导致他们日常只能是杂合面窝头加水疙瘩度日,金溥佑每月请大伙一顿饺子就是他们加油水的时候;金溥佑知道大伙儿情况,请客时是格外的大方,从来都是管饱管好,统统放开了吃,饺子还都是荤馅儿的,韭菜鸡蛋馅儿都不带……
现在一来一去,大伙少了两顿饺子,肚子的蛔虫都快饿死了,但这还是小事,腊月跨年是最冷的时候,很多老人都熬不过去,这不一个月里就有两位同行家的长辈故去,在以往买棺材放焰口撒纸钱,挑费都是金溥佑包了,还给丧家封个白包,以解决他们的燃眉之急。
现在金溥佑连摊子都不出,同行们自然也不好意思再拿这种事情去麻烦他,只能大伙儿自己私下凑份子,可都是吃窝窝头的,哪儿有多余钞票?
……
就在所有人一筹莫展之际,事情却迎来了意想不到的转机。
这天上午十来点钟,正是茶馆里一天最热闹的时候。
王掌柜和李三都忙得和陀螺似的脚不沾地。
裕泰茶馆来了位年轻的客人。
年纪在十二三,穿着一身青布短打衣服,衣服已经有些脏了,但可以看出原本的做工不错,是正经铺子出来的好货色,剃着个光头,浓眉大眼,挺虎的一个小子。
这会儿正背着个包袱,在裕泰茶馆门前张望,仿佛在找人。
小羊圈胡同的老祁已经过了风风光光做过了六十大寿,眼下他的生活重心便成了,如何把七十大寿也给安排让左邻右舍翘大拇哥。
每天都要来茶馆喝喝茶和老朋友们聊聊天,一部胡须已经由当年的灰白夹杂变成了近乎全白,可精神头儿依然健硕得很,眼不瞎耳不聋的,谁见了都得夸声老神仙。
“哎,我说王掌柜,现在你得空些了,门口这小哥儿得管管啊,我瞧他探头探脑都快一个时辰了,看上去是个好人家孩子样儿……”
“哎,您说的是,之前我就想问来着,可转身一忙就忘,还得您提醒。”说着王掌柜走到门口和颜悦色道“嘿,小哥儿,我看你在我门口站好久了,可是有事?还是说你是来找人的?”
“您,您……”这小哥听了,显得有些紧张,说话也支吾起来。
“别怕,你叫我王掌柜就好,如果你来这附近投亲找人的,那问我就对了……”
“王掌柜,我向您打听下,西六条胡同是不是就在附近。”
“嗯?对啊,往北走,第三条胡同就是……哎,那里的住家我都熟,你找谁啊……”
“面面人儿金,是是住哪儿嘛?”
“?”王利发一愣“你说金溥佑?是他就住胡同到底的那个大杂院里。怎么你找他?”
“是,是,我是天津来的,专门找他”
王利发顿时多了个心眼,他知道金家几乎是断六亲,当邻居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亲戚上门。
而且很奇怪,按理说,金家的家长怎么也得说是载汇啊。
“你是他亲戚”王掌柜试探着问。
“不,不是……”小哥儿急得脑门上汗都下来了,“我,我爹,让我来找他的。”
“你爹?”王利发也糊涂了。
“我,我先找他去了……”小哥儿显然不善言辞,朝王掌柜鞠个躬,便要离开。
“哎,你等等”王利发把抹布往柜台里一扔“李三儿,你看着点儿,我去去就来。”
说着笑嘻嘻走到小哥儿旁边,“你人生地不熟的,干脆我带你去吧……”
心里则是盘算,以金溥佑现在这个样子,精气神全散架,可是太容易就上当受骗了,眼前这孩子看上去挺老实,不像是有坏心眼的样子,可架不住这年头坏人多啊,万一这小子真是被捞偏门的派来踩点,那到了地方肯定是逃不过他王利发的火眼金睛。
……
“小金爷,我裕泰王利发,有人找您,我就带过来了……”到了大杂院,王利发熟门熟路的去敲门自报来意。
意外的是,门竟然没有栓上,他拍了两下,便开了条缝出来。
屋子里光线昏暗,大白天也拉着窗帘,金溥佑歪歪斜斜的靠在炕上,听到动静后好久才慢慢歪过脑袋看过来,又极慢的点点头,算是和王掌柜打招呼,仿佛是棵快要枯萎的树。
王利发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当下也不着急说正事,而是先把窗帘拉开,又将窗户推开。
已是初春,院子里的老榆树已经爆出了嫩芽,王掌柜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