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溥佑并不喜欢喝酒,这是受了家庭的影响,以前载汇也就是在一年三节时候会去大酒缸打上几个大子儿的散装酒,别人是生怕买到掺水酒,而他恰恰相反,载汇喝酒喝得是个氛围是个感觉,至于这酒好不好,他倒不是特别在意,天生量浅,中午一两半下肚,能睡到半夜才醒过来。
后来家境越发不堪,载汇也就再也没碰过杯中之物,再后来,金溥佑能赚钱了,倒是有心孝敬孝敬老子,却被矢原谦吉劝阻,矢原从医生的角度不建议载汇再碰酒精,这对他的精神不好。
再后来,金溥佑也就每月请同行吃饭的时候,象征性的敬上一杯,大家也知道他不喜欢杯中物,也不找他闹酒。
到了上海后也是如此,白酒嫌辣,黄酒嫌酸,粉人潘请他喝啤酒,一口下去差点吐出来,当然喝得多了也就习惯,可也就是一瓶的量,再多就要手抖语无伦次了。
今天,两人几乎是相互搀扶着才勉勉强强的跨进家门。
听到动静,粉人潘和潘妮好一阵忙活才把两人安顿好。
“这赤佬!”粉人潘心里有点气“有老婆小孩了,还喝成这个样子!”
“老潘,你也别气,他以前就一直说过,这个师弟是他师傅托付的,和他亲弟弟也没什么两样,两人那么多年才碰头,多喝点也正常,而且,我看他像是有心思了。”
“嗯?”粉人潘好奇
“我看他眉头一直皱着,嘴里叽里咕噜的,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但肯定不是普通的事情,看那位林先生的样子,估计在北平过得很不好,所以溥佑难过……”
“你倒是好,现在全帮着他去了!”粉人潘两眼翻白“女大不中留,这话一点儿都不假!”
“哥哥,”潘妮拽着粉人潘的胳膊撒娇起来“溥佑再怎么样,也不比上哥哥对我好!”
“行了,行了,都两个孩子的妈了,还这样!”粉人潘嘴里这么说,却习惯性的摸摸潘妮脑袋,后者也顺势靠在他肩膀上。
“哥哥,我以前就知道你对我好,为我操心费力的,可那时候还是小不懂事,直到我自己当妈后才知道,为了小的,大人是有多操心……哥哥,这些年多亏你了。”
“哎……爸爸妈妈走的早啊,”粉人潘摇摇头“我不管你,谁管你?总算你现在也成家了有孩子了,我对老的也有交代了……”
“哥,早点休息吧,明天你还要去习艺所上班的呢……”
“嗯,你也是,虽然你在家里,但里里外外都靠你操持。”
……
第二天,金溥佑没去大世界,他找个熟人帮着看柜台,自己夹着大马扎背着大箱子带着林德安离开法租界到南市去找木匠铺子,他得给师弟再做一套吃饭家伙,既然林德安到上海了,他就得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他。
当天晚上,金溥佑又要请他到外面吃,林德安反对:“师哥,我不和你客气,这饭我肯定是赖上你了,但咱们不出去吃,就在家里吃吧”
“那怎么行,你才来几天,得好好让你补补肚子里的油水,今天咱们去本帮饭馆,给你来个特大号的草头圈子,就是红烧大肠,这玩意油水最多了,我记得你以前也喜欢吃炒肝和卤煮来着……”
“师哥,真不用,我现在不想吃,我手痒……”林德安苦笑“在北京的时候,因为面粉时断时续,我已经有小半年没好好捏过活儿了,我真怕这手艺都废了。到了你这儿,你不但得管我吃喝拉撒睡,这面粉团儿也得管够,否则,我可要闹了……”
金溥佑听完,乐了:“行,你小子确实是干这行的,才吃了一天的饱饭就惦记上活儿了。”
“师哥,我听着怎么觉得不像是好话呢?”
“当然是好话。成,那也不和你客气了,这么多年没见,也让我瞧瞧你的手艺如何。”
“别别别,师哥,你这强人所难,本来我就不如你。就北京那些同行,以前你在的时候是不怎么说话,你走了后,他们私下都认,说你真是咱们这行里的天生的大将,到了哪儿都能火穴大转的主儿。给我打击的啊……”林德安苦笑
“几个老头子更可气直接说我林某人,看着也是不错,但肯定和你没法比,让我趁早绝了和你争高下的心思,老老实实的磨练手艺……这都什么话……合着就你请他们吃饭,我也请啊!”
“哈哈哈哈哈”金溥佑难得的开怀大笑“这帮老东西还真是有点眼光,不亏我请他们吃饺子,不亏不亏”
拍拍林德安的肩膀,“好好跟师哥学着点儿。”
吃过晚饭后,两人在后客堂间里摆开摊子,潘妮带着一双儿女,粉人潘的老婆也带着宝宝前客堂一边织着毛衣一边说闲话,粉人潘原本靠在沙发上打瞌睡,见那边师兄弟二人忙得不亦乐乎,顿时觉得自己也手痒起来。
于是三个大老爷们开始较量。
说是较量,其实还没开始胜负就分出来,林德安和粉人潘都没指望胜过金溥佑。
一个是小半年没完整完整捏活儿,就算捏也是粗活儿,因为即便从黑市上能淘换来点儿面粉也是掺杂了过量的麸子,无法细细琢磨,只能随便捏捏求个形似。
粉人潘这边眼神不济,加上电灯泡的光亮比日光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