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
十八岁的顾流霜不关注任何人，除了自己的妈妈，她也没办法再关注别人——即使在学校里，十八岁的顾流霜也会每隔一个小时给妈妈发一条短信。她的全部心神都放在阻止妈妈自杀的事情上，哪里有多余的时间注视着不相干的人呢？
看她眼神迷茫，颜逸轻笑出声。两人坐在小台子上，看着下方红绿交错的运动场。
“娇娇，没关系。”
“那时候的我，最想要的，是你看我一眼。”想得浑身疼，心脏都快停止了跳动。
“霍城说他怕极了我看着你的目光，像是一头饿了三天三夜滴水未进的狼，如果找到机会，肯定把猎物一口吞下，连骨头都细细的嚼碎咽下去......”
见她沉默着不看他，颜逸露出一个扭曲又兴奋的笑容：“娇娇，是不是怕了？”
“别怕我，我只是......”
“不怕。”
颜逸一愣，看着面前心尖上的人轻轻抱住他的脖子，透亮的黑眼睛里满是一往无前的信任。
“颜逸，成年后的你再可怕的模样我都见过。十八岁的颜逸，那些莽撞又赤.裸的欲.望...对于二十八岁的顾流霜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顾流霜摸了摸颜逸的头发，像是在温柔抚摸着一头刨出自己鲜红心脏献给人类的傻乎乎的狼：
“你总是不安，不信我，我无法保证什么，但我在努力靠近你，靠近十八岁的你，也靠近二十八岁的你...颜逸，不要推开我了......”
说着说着，她有些郁闷，眼神都不那么快乐了。
“我也是人，也会不开心，也会因为自己喜欢的人下意识地推开自己，而感到心脏被束缚。”
那很不舒服，是一种哽在心头无法释怀的感觉。
顾流霜不想要这种感觉，可她也不想剔除心中的颜逸，只能藏在心里，借着今天的机会说给他听。
颜逸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说什么呢？
说他没有不安？说他没有下意识地推开她？说她说的是错的？
——不，颜逸清楚的知道，他的娇娇，真的看透了他。
知道他因为求而不得的十年暗恋，变成了一个“草木皆兵”的胆小鬼，不敢信，不敢接受，也做好了心上人随时抽身离开的准备。
他说过等顾流霜努力过还是爱不上他，就杀了他，重获自由；可是他自己知道，他根本舍不得让她自己留在这世上。
假如他死了，他的娇娇遇到了喜欢的人，她对那个人笑，亲吻那个人的眼睛，被那个人背着慢慢走过长长的马路，与那个人一起躺在花房里晒太阳，甚至...在黑暗的夜里，为那个人“绽放”......不，这怎么可以？
光是想一下那个可能性，颜逸就恨不得冲到未来，生生咬死那个会拥有她的男人！
颜逸根本不相信“爱一个人就放手”的狗屁言论，他只知道，爱一个人，就要死死地抓住她，她所有的快乐和幸福，只能他来点燃，其他人，无论是谁，都不可以！
颜逸将身旁的女人圈在自己怀里，他抱着她的腰，埋在她脖颈里。
“我...我错了。”
感觉到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滚烫冰冷的泪水，顾流霜环住颜逸的脖子，轻轻吻了吻他的黑发。
男人颤抖着，声音破碎，带着浓浓的脆弱和慌乱：
“娇娇，我是个胆小鬼，我错了...我不安...害怕...是个变态...可你...别放弃我...我会改...改到你满意......好不好？”
“你不会改，你只会吸取教训，再次深深的掩藏自己。”
女人冷静得近乎无情的声音响起，颜逸身体一僵，接着像个神经病一样低低地笑了起来。
“是啊，我改不了，怎么做都改不了。”
他根本无法相信她会喜欢他，就像十八岁那年，无法相信自己会把天边的雪莲摘下来，藏在怀里，时时亲吻，夜夜占有。
顾流霜是他心上的白月光，皎洁明亮，神秘地挂在枝头，高高在上，从不沾染他心里一丝一毫的阴暗。
他不敢相信自己得到了最想要的白月光，总是下意识地试探，试探后又是无尽的空虚和永不满足的贪婪。
他是个怪物，根本不相信自己爱的人会喜欢自己，所以一直推开她探究喜欢的目光，一直告诫自己：
这样卑劣肮脏的你，怎么配得到那抹月色的青睐？
“娇娇，我彻底坏掉了。”
“十年前，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就已经彻底坏了。”
颜逸变成了最不想面对的自己，无时无刻不在神经质地猜测以及时时刻刻冷静地像个机器一样的审视，不是个正常人，却也无法抛弃一切，变成那个他自己都无法面对的变态疯子。
她不会再想爱他了吧？
毕竟这样的他，连自己都厌恶。
他的心跌入了无底深渊，看不到一丝光亮。
突然，黑暗中出现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那双手抚在他最柔软的心口处，像是光，让他情不自禁地抬起了头：
“在极致的爱意中，生出对这个世界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