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柳姬去探望她。
西闲问道:“你对她说了什么?”
柳姬淡淡道:“我本来想试探她,没想到她好像已经全无生志,犹如槁木死灰,不管我如何寒暄搭讪都不理会。我见她这样,便索性对她说,如今大臣们不肯放过甘露宫,皇上却一心维护分毫不让,已经在泰和殿前打死了四个大臣,只怕往后的冲突还更多。皇上毕竟是才登基不久,就闹出如此血腥残酷之事,只怕以后这位子要坐的风雨飘摇了。”
“所以……”
“她果然有所反应,竟问我可有解决的法子,”柳姬笑笑道:“当然有,只要证明了真凶并不是甘露宫便是。”
说到这里,柳姬望着西闲道:“你不用为她难过,她也是死得其所,她是为了皇上才主动认罪,何况,与其无声无息地老死在宫里,一辈子得不到他的注目,倒不如轰轰烈烈地……死在他的跟前,从此他心里,自然也会留有她的影子。你说,对不对?你说……蠢不蠢。”
西闲道:“李夫人并不蠢,她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她是真心喜欢皇上的,为自己真正心悦的人而死,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柳姬道:“那……你有真正喜欢的人吗?”
西闲的长睫一动,并不回答。
柳姬说道:“那你知不知道,我有没有真正喜欢的人。”
西闲缓缓抬眼看向她,月影中,依稀看见柳姬的瞳仁里,闪烁着一个淡淡的影子。
“喜欢一个人是需要莫大勇气的,我想……夫人并非胆小的人。”
柳姬的手从鬓边掠过的时候,手指间若隐若现,在室内阴暗的光线里,有着不易为人察觉的一抹幽光。
“所以一见到你,我就喜欢你,”柳姬低低地笑了声,却不知为什么,这笑震的她的胸口隐隐做疼,“真可惜,本以为可以跟你好好的相处。”
西闲道:“以前可以,往后……也可以。”
柳姬说道:“是吗?就算知道了是我害死了孙奶娘,也是我……让李夫人出去顶罪的,而且我还想……杀了你!”
她看着西闲,想从西闲脸上看出些许惊恐或者别的神情,但是她眼前所见的,仍是那个她所知的那个淡然如水的林西闲。
看待她的眼神里,仍有着一丝悲悯。
突然柳姬心中烦怒:“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从在雁北王府的时候,就一直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讨厌你这可怜人似的眼神……”
“你知道不是可怜,”西闲迎着她的目光,轻声道:“不然你也不会在那紧急关头送我逃走。上次那杯茶送给我,你却立刻后悔,所以我想……不管如何,你不会再做同样的事了,对不对?”
她的声音很温柔,有一抹透心的暖意,就如同她手掌令人贪恋的温度跟触感。
柳姬语塞,她生生地咽了口唾沫,悲鸣般低语:“你、不能这样。”
她缓缓地抬手,在自己额头上一碰,似乎想要找回自己的神智:“别这样轻易相信人,我,或者皇上,不要总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别人手上,不管他现在如何宠你,如果将来他心意改变,你也无非……”
“我从未奢望,”西闲垂了眼皮,此刻她的眼睛也有一点点红,“只是想跟孩子们好好地过活而已。而你……现在还来得及。”
柳姬的嘴唇有些发抖。
来得及吗?
目光从自己的手上扫过,在食指跟中指之间,有一道淡色的锐光。
只要她的手稍微一动,从此就再无任何牵挂和犹豫。
***
与此同时在甘露宫外,一道修长的人影静默如霜地立在屋檐底下。
顾恒怀中抱着一柄没出鞘的长剑,身形绷紧。
他微微闭着双眼,凝神静听殿中的动静。
虽看似面如静水,但心中却有着掩不住的惊涛涌浪。每一刻他都想不顾一切的破门而入,但却不得不生生地遏制住自己的冲动。
直到有一声低低的闷哼传入耳中。
这像是一个信号,顾恒再无犹豫。
一个回旋转身,长腿横扫将殿门踹开,同时飞身入内。
顾恒掠到内殿,看似冷静的双眼所寻只有一人,因为第一时间没有看见,目光里有慌乱一闪即逝。
帐帘垂落,有风从窗口送入,帘子随之乱舞。
顾恒上前一把撩起床帘,却见西闲侧卧俯身在床边。
顾恒心惊胆战,手中的剑铿然落地,他上前将西闲扶住:“娘娘!”
西闲拧眉,口中微微地吐气呼气:“顾、顾统领……”
顾恒一边揽着她,一边试图去摸她的脉,但是因为慌张,手颤个不停,而西闲的腕子又如同玉般微腻滑,好几次都胡乱擦过找不到脉。
瞬间顾恒的呼吸都乱了。
直到西闲拼力道:“我无碍。”晶莹的汗珠顺着她的额角滑落。
顾恒的心一定,手指终于准确地按在她的脉上,脉象有些乱,却没什么大碍。
但为什么她的脸色这样苍白?难道……
顾恒突然想起来,忙问道:“她呢?”
西闲抬手,反在他的掌上轻轻一覆,低声说道:“别去……”
只是虚虚地一拢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