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在宫中当差,王内侍不能久待,跟乐安说了一会儿话便告辞回宫去了,乐安送了王内侍到院门,又回到花厅,见睢鹭还在,便寻个阔大的八仙椅一窝,舒舒服服地喝口茶,又笑眯眯朝睢鹭道。
“还没谢谢你,帮我出了口气呢。”
这是说他拦住王内侍,给王内侍通风报信的事儿,方才王内侍在,虽然知晓了真相,乐安也不好大咧咧就跟睢鹭道谢,于是直到此时,才道出这一句谢。
睢鹭微微摇头。
“公主不用谢,我帮公主是分内之事。”
随即,却又看着乐安道——“公主不怪我擅作主张吗?”
虽然从本心和结果上来看,他做的都是有利于乐安的,但他这个举动本身,却着实有些莽撞了——万一他看人不准,王内侍并不是向着乐安的呢?
甚至往大了点儿说,他这行为都称得上背主。
不说还未成亲,就算成亲了,他也只是驸马,不能擅自替公主做主,尤其是拦传旨内侍这种事,搞不好就为公主府招了灾祸。
睢鹭不信她不知道这些隐患。
然而——
“嗯?”乐安纳闷地看他,“怪你做什么?”
仿佛天真地想不到那些隐患。
睢鹭看着她。
乐安这才耸耸肩,洒然一笑,又道:
“我既然选择了你,就会相信你,相信你有分寸,相信你能做好,如果这种小事都在意的话,那还做什么夫妻。”趁早一拍两散得了。
睢鹭愣了一愣,怔怔地看着她。
而乐安自觉这个话题已经跳过,便又笑眯眯地道:“对了,还没恭喜你升官呢!”
睢鹭从怔愣中回神,也朝着乐安笑一笑。
但笑意却只到嘴角,并没有过多喜悦。
乐安眉头一挑。
“不高兴吗?”
“没有。”睢鹭摇头,“公主,我很高兴。”
“可你的表现,并不像很高兴的样子。”
事实上,从听到圣旨封赏的内容后,睢鹭的反应都显得过于平淡了。
虽然他看着也高兴,嘴角带着笑,但也只是笑笑,没半点惊喜、更无欣喜若狂的模样——但那可是五品官啊!
本朝官服颜色有着严格的划分,从九品到六品官,官服颜色由浅青至深绿,而从五品起,才可着浅绯,再往上,则由浅绯至深绯再至三品以上的紫袍,也是因此,时人形容人得意时,常以大红大紫谓之,而“青衫”,则被用以描述仕途失意。
但五品官跟九品乃至六七品官,差别可不仅仅在官服颜色上。
着红披紫的五品及以上官员,与着青绿的五品以下官员,除了官服颜色外,还有着最本质的区别——五品及以上官员,方可参加朝会,可面见天子,可与文武百官位列含元殿参与朝议。
可以说,除去那些天子身旁的官职,对于普通官员来说,官至五品,便是接触权利中心的标志。
——虽然睢鹭得的这个中散大夫只是散位,具体职事官仍是乐安给他走后门弄的那个弘文馆校书郎,因此目前也轮不着他上朝。
但再怎么说,相比之前也已经是一步登天。
可就是这样对常人来说天大的喜讯,睢鹭的反应却始终平静,甚至还不如前两天听到乐安要安排他做校书郎来得开心——那时他还郑重向她作揖道谢呢!
刚想起作揖,乐安便见睢鹭眨巴眨巴眼,回道:“那怎样的表现才算很高兴呢?要不,我再给公主做个揖?”
乐安又赶忙摆手了,“不要不要。”
她笑笑,“不是很高兴也没什么。”
不过——
乐安心情愉悦,便又开始逗他:
“如今你都是五品官了,比许多刚考中的进士官都大,要不然,今秋就别去考试了?”
堂堂五品官当然不必再去挤苦哈哈的科举,甚至九品以上的官员再去考科举都是很奇怪的事,毕竟寻常科举及第者,哪怕是状元,也得从低位小官做起,比如各部主事、地方县丞,甚至睢鹭现在所任的校书郎,也是进士的热门去处,总之都是六品以下的小官。
所以,已经得了五品官衔的睢鹭再去考科举——简直就像别人上山他下山似的。
按常理来说,他理所当然不该再去考试。
但是——
“公主。”这下,睢鹭没说别的,只唤了乐安一声,然后拿带着微微笑意的眼睛定定看着她。
虽然没说别的,但被那双明净如水的眼睛看着……
乐安咳咳两声,
好吧。
常理是常理。
但若睢鹭真的按常理来,以为得了个皇帝赏赐的五品官衔便意味着大功告成,可以放弃努力,那乐安倒又要怀疑自己的眼光了。
皇帝的封赏证明不了任何东西,仅仅是因为他是乐安选择的驸马而已,跟他睢鹭本人没有任何关系。
这便是睢鹭虽然高兴,但并未狂喜的原因。
乐安清楚,他更清楚。
所以,乐安调戏了个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