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公主大婚临近,整个京城都随之忙碌起来。
公主府自不必说,因为皇帝的命令,连殿中省诸司都仿佛变成了公主府的属辖,相关人等只围着公主的大婚团团转,宫中事务都因此疏漏不少,惹得一些宫妃颇有不满,然而皇帝下令,谁敢多言?也只能心里嘀咕嘀咕罢了。
除此之外,甚至前朝也被征用,专为公主大婚擢选了许多官员,充当礼官傧相,中选者无不相貌英俊,谙熟礼仪,出身清白。
这还只是动用到的人。
动用到的物,更是不可胜数。
官道上,运河上,车载舟陈,货物盈满,天下九州无数物产源源不绝流水般运送到公主府,从早至晚,在公主府翻修簇新的大门外排成长龙。
还未到真正的大婚吉日,京城百姓便已经见识到了何谓十里红妆,坊间巷里,无不争相谈论公主婚礼之盛。
百姓尚如此,京城文武百官,勋贵宗亲,更是被这声势浩大的婚礼规格所震动,但凡长了眼睛,都能从这场婚礼,看出当今天子对乐安公主有多么的重视。
于是,所有的闲言、猜测、诋毁……仿佛一夜间消失殆尽。
乐安公主府的门槛被踏破,但凡能够攀上关系,够资格拜见的,挤破头都得拎着礼物来公主府拜见,哪怕乐安公主已经许久不见人。
*
外面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无数人为了这一场婚礼忙得人仰马翻。
而这场婚礼的主人,乐安公主,此时正静静躺在摇椅上。
作为准新娘,其实也有许多事需要她做,但她说一声累了,想睡觉,谁又能管得了她呢?
于是,明明是最忙碌的婚会前日,如睢鹭,此时早已被仪官们左一个规矩右一条礼仪地训地团团转,而同为婚礼主人的乐安,却还能躺在摇椅上享清闲。
“……荣郡王又在外头求见了,这回还专程从他那些不成器的子孙里硬寻摸出几个平头正脸的,打扮地人模狗样,往大门外一站,轰也轰不走,逢人就说要为公主婚礼充当傧相,这会儿来,是提前演练演练,呸,咱要傧相还用得着他们?”
“……南康求了皇上旨意,再三保证一定对您毕恭毕敬,才得了允许在您大婚当日来赴宴,可她又怕您还记恨她,便叫她那面团儿驸马卢胜卿,日日提了礼物求见,也是个轰都轰不走的赖皮脸……”
……
冬梅姑姑在摇椅旁絮絮叨叨,说的都是近几年曾得罪过乐安的“小人”们,此时见乐安如此得势,又不顾脸面来舔的事儿。
这种事大概总能让人心情愉快,因此,不仅冬梅姑姑说起来,脸上满是骄傲和得意,旁边其他侍女们,也说得兴味盎然,欢声笑语。
而作为心情理应最愉快的乐安,若不高兴,反倒显得稀奇了。
于是乐安便也应景地笑笑。
时不时来句“嗯嗯”、“然后呢”,便可以逗着冬梅姑姑和侍女们愉快地一直说下去。
“……请柬发出去,没有一个敢说不来的,莫说收了帖不来了,那些没收到请柬的,这会儿都正着急忙慌地托门路、找关系呢!外头都说,能赴乐安公主婚宴,才是真正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凡来不了的,都不算!”
乐安:“嗯嗯……”
“……咱们驸马不是没有父母高堂吗?长辈也没几个,于是便有那脸大的去跟他攀亲,得亏咱们驸马姓氏少见,等闲人想攀也没法攀,要是姓张、姓李的,公主您怕不是一早起来就得多几个亲戚……”
乐安:“哈哈……”
“对了公主,除了荣郡王和南康那俩,现在还有很多人都想求加您呢,有皇室的,有前朝的,听说还有从外地专程赶来的,公主,您真的一个都不见哪?”
乐安:“不见不见……”
……
侍女们的声音似近还远,乐安时而忘记她们讲到哪里,但没关系,反正她是公主,大婚前光明正大地在此躲懒也没人管,更何况此时跟自家侍女们说话呢。
总之点头嗯嗯哈哈即可。
不需动脑。
不需思考。
见人?不见。
见人做什么,累。
于是她听着听着,便似乎又陷入半睡半醒的境地,思绪飘飘荡荡,来来去去,落在天上,落在云里,落在遥远到不知几万里的梦境里,可就是落不到眼前,落不到身周。
“……公主?公主?”
呼唤声在身前响起,暂时又拉住她的思绪,于是她下意识地又“嗯”了声。
然而呼唤声未停,依旧在耳边回响。
她睁开眼,见冬梅姑姑一脸担忧地俯身看她。
“冬梅姑姑,我没事,别担心。”谎话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嘴角自动上扬露出笑容。
冬梅姑姑疑心重重地看着她。
前些天,睢鹭问她公主状况时,冬梅姑姑还觉得没问题。
但这么些天来,日复一日贴身侍奉着,到底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就算冬梅姑姑心思粗,又朴素地认为吃好喝好便是好,此时却也不得不怀疑。
往常听侍女们说起这些事儿,公主哪里会是这种敷衍模样。
私底下,她从来没什么淑女的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