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杂役呈上了一碟时蔬、点心、粳米粥,放入食盒让何珍馐连带着西湖醋鱼呈给刘夫人。
将近暮食,刘大人已经下衙,正陪着夫人。他听说最近找的厨娘被辞退了,顿时头疼。听小厮说她已经闹得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只要吃饭就会下意识呕吐。
一到用膳的时间刘大人便愁眉不展,这时一个厨娘端着食盒呈了上来。
何珍馐恭敬地把食盒递上,只见厅中有两人,一个年约三十余岁的妇人,另一个连官袍都来不及脱的便是刘大人。
她定睛一看,刘夫人身上果然有一个醒目的“C”,她才是自己的目标人物。
丫鬟欲要接过她手中的食盒,何珍馐微笑地摇头,“让我伺候夫人吧。”
刘夫人的面色很苍白,坐在桌边怔怔地看着何珍馐走过来。她的视线随着何珍馐的动作而移动,食盒刚打开,一股饭香味飘来,刘夫人下意识地反胃地呕出声。
何珍馐用一种轻得不可思议的语气,温柔地安抚道:“夫人,我今日给你带来一道家乡菜,酸酸甜甜很开胃,你也许会喜欢。”
“若你暂时没有胃口,可以一边听我的故事一边吃菜,吃不下也不要勉强自己。这一道菜想必夫人很熟悉,它唤西湖醋鱼。”
何珍馐从食盒中拉出西湖醋鱼,刚出炉的醋鱼散发着浓浓的香气,浓郁的酱汁裹在鱼身,宛如上了一层暗色玛瑙,油光滑亮,令人食指大动。
刘夫人显然认得这道菜,有了一丝反应。可是仍是捂着嘴,不愿意尝试。
何珍馐也不急,娓娓道来,“西湖醋鱼是一位名叫宋嫂的妇人所制,传说她的丈夫被当地恶霸所害,孤苦无依的她逃离到临安府,隐姓埋名地做起了吃食生意。
她的丈夫有个弟弟,多年前参军抗金,功成名就回乡后发现兄嫂俱是被害。他来到临安府西湖边点了一道西湖醋鱼。小叔从这道菜中吃出了家的味道,认出了失散多年的嫂子,这一道菜让流浪逃亡的家人重逢团聚……”
“小叔知道了当年兄长死亡的内幕,终于回去报仇雪恨,以告兄长在天之灵。”
何珍馐的声音有股抚慰人心的力量,清凌凌的宛如山涧,刘夫人不觉地扒了一口西湖醋鱼吃。
鱼肉入口,一股熟悉的味道侵入唇齿,刘夫人蓦地一怔。舌头先察到酸味,然后才是甜味。鱼肉滑嫩犹如蟹肉,却比蟹还鲜甜。
何珍馐慢慢地说:“这宋嫂的人生彷如这道菜般,先尝尽酸楚,而后才是甘甜。”
“很多人亦是如此。”
刘夫人眼神中透出一丝光,似是碰到了熟悉的乡味,很想再吃几口,可是翻涌的胃却容不得她做主。她吃了几口连连反胃,双目都浸出了水光,最后只能无奈地放弃。
可是这小小的几口,已经足够令人开心。刘大人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欣喜,立即打赏了厨娘一枚碎银子,“今夜,你再来给夫人做饭!”
何珍馐见了此情此景心中不着痕迹地摇头,比她预料中的更甚,刘夫人心理上的疾病很深啊……
她特意等在厅外,恭候刘大人。
刘大人用完饭后出了膳厅,被厨娘拦住。只见她恭敬地弯腰行礼,“夫人乃是郁结于心,久而不治已成痼疾。草民愿意为大人效劳,解开夫人的‘厌食症’。”
刘大人的脸陷入暮时的阴影之中,神色莫测。半晌他叹了口气,“你有何想要的?”
一般的厨娘不会这般特意同他说这一番话,何珍馐虽然恭敬有礼、谈吐不似市井出身的厨娘,但在刘耿这种浸.淫官场数十年官员眼中,任何心思都展露无疑。
何珍馐便道:“我所求之事于大人而言不足挂齿,绝不会令大人为难。待我解了夫人的厌食症再谈此事。请容我这段时间伴随夫人左右,以便对症下药。”
刘大人思考片刻,允诺了何珍馐的请求。
他派了小厮去查何珍馐,很快将何记摊子那些事查了个底朝天。刘耿想起她在席间说的宋嫂的故事,却不料她也是苦命人。
……
虽然何珍馐表现得稳如老狗,然而实际上她对刘夫人所知甚少,正是处于一头雾水之时。她正欲询问夫人身边的丫鬟日常琐事,抬头一看竟是已过暮食时间。
想起国公府那位爷,何珍馐立即匆匆赶去梧桐别苑。
春日渐热,何珍馐赶到别苑之时已是满头淋漓大汗,鬓间发钗乱晃,发丝凌乱。谢从容见了她,从鼻子深深地哼了一声,仿佛在怪她来得太晚。谢自在戏谑地道:“何娘子不急,我们爷还能再等等。”
他命侍女取来水盆毛巾,何珍馐接过毛巾擦汗,脸映入水盆中才发现自己此时的狼狈。她的左右双髻有一根钗子不知何时遗落,发髻团因而半散宛若疯婆娘。幸好她是市井之女,所用的钗子是一文钱好几把、那种烂大街的货,遗失便遗失了。
何珍馐整理装容,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般,气定神闲地来到厨房。厨房的杂役小工纷纷对她问好。
谢自在说:“我们爷今日午食用得少,腹中饥饿,暮食便多做几道菜吧。”
何珍馐颔首示意明白,趁着刚解锁了西湖醋鱼的劲头,她思考片刻做了一桌浙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