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薇本就恐慌不已,在见哥哥似在言语间触怒了公主、公主殿下动气离去后,心中更是惊惶。她害怕地紧攥着哥哥的衣袖,泪眼朦胧地望着哥哥道:“怎么办啊……哥哥……”
虽然昭阳公主身影已不可见,但在与她对峙,切齿道出心底之言时,汹涌狂奔的心绪,还滞堵在他心中,令他似是喘不过气来。苏珩强抑着满心狂乱,边为妹妹擦拭泪水,边问她为何哭成这般,问昭阳公主为何要将她单独拘在这里,又是如何欺负了她。
“公主……公主殿下在这里,问了我许多哥哥在家中的事。我一一回答殿下后,小心翼翼地问殿下,为何要问这些,殿下说……殿下说她很中意哥哥,想让哥哥做她的第二任驸马……”
苏若薇不知这只是容烟在同她开玩笑而已,在抽抽噎噎地讲给哥哥听时,依然如当时听到公主的回答时,因恐惧泪水直流。
苏珩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怔在当场,见妹妹十分恐慌地道:“怎么办啊,哥哥……当时我跪下来想求公主收回此念,可害怕得一句话也说不出……驸马,昭阳公主的驸马,死得那样惨,她是不是也要像对待薛驸马那般,对待哥哥……”
原来妹妹,是因想到驸马薛钰的惨死,害怕他这哥哥,也会那般死在昭阳公主手下,而恐惧地簌簌泪流。明白内里的苏珩,见妹妹如此,安慰的话语中,不禁泛起几丝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苦涩,“不用担心,哥哥怎么会做驸马……昭阳公主她,只是将哥哥当成乐子,肆意戏弄而已……”
连声安慰,将妹妹的泪水哄停后,苏珩见母亲担忧地看他一眼后,欲言又止地带妹妹回她房中梳洗去了,躁乱的心境又隐添别样的酸苦涩意,絮絮乱乱如浸水的棉花,令他呼吸滞窒地堵在他的心头。
庭中最后一丝残阳,如女子绛红的薄纱披帛,轻轻地拂拢在苍松翠竹上。暗色四合的天幕,吞噬着少年负手而立的身影,也令这抹红纱,愈来愈淡。视线中的最后一线红光,几不可见时,苏珩垂下眼帘,嗓音沙低地道:“拿酒来……”
因着公子平常只在节庆日和家宴时饮酒,侍仆沉砚起先疑心自己听错,在开口问询、确定公子是在要酒后,方忙抱酒过来。公子见酒来,竟不斟杯慢饮,而是直接抱坛就灌,沉砚知道公子酒量多少,见状忙提醒道:“公子,这样会醉的!”
可公子恍若未闻,还是如此狂饮,像是心中有着山海般的深愁,消之不尽,不如彻底醉上一回。
天光敛尽、夜幕降临之时,苏御史仍然身在宫内御书房中。今日天子难得对政事颇有兴致,苏御史由此心感振奋,精神奕奕地教导着天子。君臣二人谈得兴起、连晚膳都顾不上用时,中常侍周长吉趋步过来,向天子恭声禀道:“陛下,昭阳公主来了。”
没有任何人和事,能在天子这里,越过昭阳公主半分。天子萧启闻言,立对苏御史道:“好了,苏卿家,今日你就先回去吧。”
苏御史眸光微黯,但仍觉未来可期。他遵圣令,向天子如仪行礼退出御书房时,见昭阳公主入内,又隐着心中种种筹谋,向公主殿下,神色敬顺地按仪恭行大礼。
来见天子的昭阳公主,竟缓住脚步,在他身前略停了停。她斜斜看他一眼,淡淡笑着道:“御史先别急着走,本宫有事要禀报陛下,你就在外边听上一听。”
因为公主殿下已对阿珩纠缠两月不休,苏御史还以为公主口中的事,与他儿子有关。他人至御书房外,边候等着,边忐忑暗想,会否是阿珩太倔、没能忍住,触怒了公主,公主殿下这是来向陛下告御状了。
苏御史已将事情想得很糟,但接下来,他所听到的,比他所想象的,还要糟上千倍万倍。
当在外听到昭阳公主诬他结党营私、祸乱朝纲,有意襄助齐王谋反时,苏御史心下大骇,连忙跪地叩首,大声喊冤。
天子萧启虽才十岁,且平日好玩乐,对政事不大上心,但看人自有一套准则,不太相信,忠心耿耿的苏御史,会包藏祸心、有意反他。
“会不会是皇姐查错了?”他犹豫着道,看看神情严肃的皇姐,又看看外面跪着喊冤的苏御史,心中十分为难。
“陛下,铁证如山!”容烟依着书设,将苏御史结党营私、密联齐王的种种“铁证”,一一摆在天子面前后,又发动起了柔情攻势,眸光恳切地望着弟弟道:“阿启,知人知面不知心,铁证在此,苏淮无从狡辩。阿启,你不能心软!你我姐弟,能走到今天,是多么不容易,你忘了我们从前,是怎么过的吗?!”
御前内宦周常侍,实是昭阳公主,安插在天子身边的人,躬着身子,在旁帮腔道:“是啊,陛下,当年薛皇后在时,您和公主殿下的处境,是多么艰难,公主殿下那时为您,挡了多少风霜刀剑……”
天子萧启身子一定,眼底的犹豫彷徨,在昭阳公主似泣非泣的恳切神色前,越来越淡。
他的母后霍皇后,是父皇的元后,在生下他不久后,就因病离世,而父皇在那之后不久,就立了贵妃薛氏为新后。尚在襁褓中的他,在失去母后时,也同时失去了父皇的关注和宠爱。只有皇姐,只有大他九岁的皇姐,将他这个弟弟,放在心尖,小心爱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