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灵平原,东部。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夜,原野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积水坑和湿滑泥泞的土地,顽强生长的白茎草在雨水的冲刷下伏倒在地上,走在上面,必须格外小心才行。
拖尸人塔卡驱赶着大车小心翼翼地在原野上行进着,他要专心挑拣那些没有积水、较为坚实的地方前进,以防止大车的轮子陷入到泥潭中,在这么个远离营地的地方,一旦车轮子陷入到泥潭里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一阵寒风吹来,这个胡子拉碴的壮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抬起发黄且浑浊的眼睛,看着远方低垂的天空,忍不住咕哝了一句:“血神在上——真是个见鬼的天气。”
安灵节夜晚下雨不是什么好兆头,对于迷信的拖尸人而言更是如此。
从神秘学的角度看,在灵魂重聚之夜的雨水会严重影响篝火的效果,甚至让一些小的篝火无法顺利燃烧,迷途的先祖灵魂将在水汽和火焰形成的帷幕中仿徨,平原居民和山民们的诸多关于恶灵的可怕传说大多来源于此。
而从实际的角度出发——安灵节的雨水往往意味着天气会迅速转冷,冬季将来得更早,也更加迅猛。
无论哪一条,对于普通人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大车似乎在路上碾压到了石块,整辆车子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塔卡慌忙操控着缰绳维持住平衡,在几匹驮马的嘶鸣声中,车子重新稳定下来,这个强壮的拖尸人赶紧回头看了一眼——在他身后的车板上,十几个用麻布包裹的人形“货物”还好好地固定在那里,绳索也没有松脱的迹象。
“你们可要好好待着啊,”塔卡咕哝道,“明年的安灵节上,会有人给你们点燃篝火的。”
尸体当然不会回应拖尸人的话,但就像每一个性格古怪、被人避讳的拖尸人一样,塔卡也有自己的怪癖,他习惯和自己的运送的“货物”交谈,假装那些是能够听懂自己的话的“乘客”,他认为自己有必要和“乘客”们打好关系,只有维持好关系,才能避免这些“乘客”将来找自己的麻烦。
尤其是这些“乘客”还是在战场上死去的,是传言中最容易变成恶灵的士兵的遗骸,那就更马虎不得了。
前方的路面很是湿滑,而且积水坑难以绕过,拖尸人一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车子,一边低声咒骂了一句:“这场见鬼的内战……也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你们说是吧?”
虽然嘴里这么咒骂着,但塔卡很清楚,如果不是这场内战,他的“生意”也不可能这么好。
战争会制造很多尸体,士兵的,平民的,甚至偶尔还会有骑士和法师们的——当然,后者是高贵的阵亡者,轮不到塔卡这种底层的拖尸人接触,可前者就不一样了,那些死在战场上和战场边缘的人会成为拖尸人们主要的收入来源。交战双方的指挥官以及村子里的人会雇佣专业的拖尸人来处置那些来不及收敛,或者查不出身份的尸体,拖尸人不必认真掩埋他们,而只需要将其运送到制定的大坑、避免污染水源或生成恶灵就行。
这是一项低贱但收入不菲的工作,拖尸人通常都是世代从事它,而经常做这种要跟死人打交道的事,拖尸人们自然会形成自己的一套规矩和忌讳,比如绝对不能侮辱死者,绝对不能在收敛遗体的时候念诵死神的名号(这是为了防止本应进入其他神明国度的死者被死神盯上),以及必须在安灵节结束的两天内把尸体送到目的地。
正是因为这样的规矩,塔卡才不得不在这泥泞湿滑的平原上赶路,以防止自己的“乘客”们因为错过了安灵节后的“归返之日”而暴怒。
在巨日渐渐凌空的时候,塔卡终于到了。
这里是远离交战前线的地方,也远离东境人或者王国军的任何一座营地,它是一个天然的大坑,而且现在已经变得臭气熏天。
拖尸人戴上了厚重的围巾和兜帽,用布条缠好双手,他灵活地从大车上跳下来,然后眺望着这个空无人烟的地方。
坦白讲,这里并不是个很合适的坟场,它不符合死亡诸神的教义,也不太符合血神的要求,但这里是委托人指定的地方,所以作为拖尸人的塔卡就不会深究为何非要把尸体都抛在这个大坑里。
大坑周围可以看到一些零落分布的木雕和金属架,那些是祭司们为了安抚灵魂而设置的简易祭坛,是很粗糙的玩意儿,但用来对付最低级的恶灵已经很够用。塔卡走向了其中一个紧挨着大坑边缘的木雕,然后按照拖尸人的规矩从怀里摸出了一朵皱巴巴的告死菊,将其安置在木雕根部。
白色的小花静静地躺在一片泥泞中,花瓣在寒风中微微抖动着,这种在潮湿、阴暗环境下随处可见的小花有着令人惊讶的生命力,它几乎能在一年四季生长和盛开,即便被摘下之后也能顽强存活数日,安苏人坚信,这种不可思议的生命力正是它们能沟通生者和死者国度的证据,而且安苏人还相信另外一件事:每一朵告死菊都同时生长在生者和死者的国度,它在人间凋零的瞬间,正是其在冥府盛开的时刻,而亡者的灵魂便会在告死菊凋零与盛开的瞬间通过这一隐秘的联系顺利抵达“彼岸”,并在彼岸踏上前往各个神国的道路……
“小花啊,愿你能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