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郑重道:“我只希望,能让绝天魔庭拥有在世间延存的机会。”
“为了宗门?”
“不错。”
苏奕颔首道:“可。”
以翁老身份在世俗生活多年的绝天魔主在此刻明显松了一口气,露出如释重负之色。
一如了断一个心结。
“绝天魔庭是由我一手开创,倾注了毕生的心血和时间。” 绝天魔主轻声道, “说出来你或许不信,我也曾立下大道宏愿,也曾一心要教化众生,布道天下,为世间修士指一条通天大道,点一盏灯,就能为众生照亮
一条路……”
说着,他自嘲般摇头,“可惜,我终其一生也没做到。”
深呼吸一口气,他平静道:“不过,只要灯还在,以后就能一直为他人照亮道途,如此,我毕生所求的大道……也算有了一个代代相传的希望。”
苏奕道:“为何跟我聊这些?”
绝天魔主笑了笑,道:“在我心中,你是个可敬可佩之人,也是个可恨可憎的仇敌,但……”
“我更清楚,我说这些话,只有你能懂。”
苏奕饮了一口酒,点了点头。
敌人永远比你更了解你。
反之亦然。
类似绝天魔主、钓鱼佬、燃灯佛这些老家伙,绝不是可以用善恶、正邪、黑白来评判他们。
否则,他们也不可能登顶神域之巅,主宰天下这么多年。
甚至可以说,这些大敌每个都是堪称旷世的存在,有各自所执的大道、有万世不拔之志,远非俗流可比。
一如眼前的绝天魔主,这些年在此地蛰伏的时候,看似夜夜笙箫,倚红偎翠,像个老色痞。
实则,那只不过是隐匿身份的障眼法。
自污于世,和光同尘,如此,才很难被人发现其身上的破绽。
接下来,绝天魔主就像打开了话匣子,谈起毕生的抱负、遗憾、不甘和得意。
苏奕立在烟雨中,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过往一年间,他纵剑诸天,转战四方,了断了一桩又一桩前世血仇。
也打碎了心境和道途上的一个个羁縻。
修为大有精进。
杀最顶尖的九炼神主,也已不在话下。
但,相比这些,苏奕心境的蜕变要更大。
也更为超然和从容。
不再像以前那般,需要谨慎应对那些大敌的威胁,需要费心思去勘破对方的意图,步步为营。
现在的他,一力降十会,根本无须思量什么,一剑便可斩之。
一如此刻,绝天魔主是真的在倾吐内心也好,故意拖延时间也罢,苏奕都不在意。
“若有来世,我希望还和你为敌。”
忽地,绝天魔主抬眼看向苏奕,认真说道,“如此,才有一较高低之趣,一分生死之痛快。”
苏奕怔了怔,颔首道:“此话于我心有戚戚然。”
“请。”
绝天魔主抬手,主动邀战。
苏奕收起酒壶,道:“请。”
烟雨缥缈,春雷激荡,那山岭上,狂风骤起,垂落漫天杏花。
一如大雪纷飞。
半刻钟后。
绝天魔主殒命。
那是一种了无遗憾的死亡,也是一种解脱般的凋零。
虫鸣一世不过秋。
他能于今日惊蛰时,与苏奕对谈,抒发心中块垒,于大道争锋中命丧苏奕剑锋之下,已的确没什么遗憾可言。
杏花飘零,细雨无声。
苏奕将壶中酒倾倒在地,说了一句:“没想到,你这老家伙临死,倒是让我高看了你一眼。”
“好走。”
……
半个月后。
南火神洲的一座古城外。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城外郊野之地,一群少年少女结伴而行,踏青游乐,身上尽是少年意气,无限青春。
“苏剑尊的确值得敬重和钦佩,但我辈也自有凌云志,他日不见得无法像他那般剑临天下,威慑八荒!”
有白衣少年自信满满,踌躇满志。
“不错,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过去的传奇和神话,终将被超越,这就是大道求索的意义!”
有妙龄少女含笑开口。
“然也,大道路上,我辈若无法超越前贤,那该多无趣?”
“哈哈哈,说的好,来,一起饮酒!”
一众少年少女,谈笑风生,身上尽是只有这个年龄段才有的勃勃英气,神采飞扬。
远远地,一个青袍男子笑着收回目光。
少时自有凌云志,不负长河万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