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下, 龙彦昭咧嘴笑了。
“朕没有不放过自己。”
他看着顾景愿的背影, 仿佛只手便可将对方的腰身捞住。
却又觉得他是那样远。
无法跨越的鸿沟阻隔着他们,牵绊着他走近顾景愿的脚步。
明明那样近……
却触不可及。
龙彦昭极度沙哑的声音里多了一声轻笑。
他说:“阿愿在做自己该做的事, 朕也是单凭意志, 只做自己想做的……有什么问题?”
“可你是九五之尊。”说到这里, 顾景愿又蓦地转过身。
他身姿挺拔而凌厉,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强硬。
恍然间似乎已然变成了昔日阿启的模样。
顾景愿说:“皇上做事前要考虑江山社稷,黎民苍生。臣教过你的, 难道你都忘了么?”
“朕没有忘。”
被凶了, 但看见这副模样的顾景愿,龙彦昭也忍不住喜上眉梢。
尽管知道阿愿是故意的, 故意要将他骂醒。
但龙彦昭还是眼前一亮, 解释道:“朕没有不顾及天下苍生。你看这金陵府便知一二, 朕虽然率军北伐, 但与民生无碍, 这里仍旧是清河海晏歌舞升平……阿愿,朕……”
“可皇上若是有碍呢?”顾景愿骤然问。
龙彦昭的话被打断。
不似往日低眉顺眼的模样, 顾景愿一双桃花眼布上厉色,他直视着他,缓缓说道:“若是皇上有事, 这天下还有太平可言吗?”
“您将安王送往燕王处, 又启知日后的燕王不会成为第二个顾源进?”
“是人都是有私心的,皇上。”
他重新靠近龙彦昭,步步紧逼, 用着全天下最大逆不道的语气,说着全天下最大逆不道的话。
“幼主上位是何其艰辛,您已经体会过了。难道还要让安王再来尝一尝么?就算他肯尝,你们的大宜朝又经得住这样的折腾么?”
“清醒一点吧,陛下。”
重新垂眸。顾景愿眉眼精致如斯。
他眼睫轻颤,在距离龙彦昭两步远的位置站定。
却又乍然抬眼,逼视着龙彦昭的双眸,声音很轻。
顾景愿认真道:“不要再做无用之事。”
……
据说东海沿岸有一种海妖。
会在满月之时出来唱歌。
声音缥缈曼妙,婉转千回。
能诱惑过往路人,蛊惑人心,忍不住一直追逐那声音,哪怕生命归于天地……
龙彦昭不确定顾景愿是不是就是这种海妖。
他正对上他的眼,便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用眼神细细勾勒他的每一处轮廓,他又在自己尚未反应过来之时抬起来手。
没有去摸顾景愿的脸,只是用指尖描绘他面部的每一缕曲线……很奇怪。
这一年多来,稍一闲暇,他便会拿出画纸来,试图去画一幅顾景愿。
可以前还能描摹出来的轮廓,如今却怎样都画不出来。
明明这个人的音容相貌还都印在他心上,但就是……
画不出来。
如何都画不出来。
一种怅然之感凭空而至,龙彦昭回神,叹了口气,进而缓缓摇头道,“朕不会有事。”
“皇上……”
“朕即便有事,也定会守住这万里江山。阿愿,你信朕吗?”
顾景愿望着他的眼神有些怔愣,但紧接着,他便摇头表示:“江山社稷岂能儿戏。”
“那你想让朕如何做?”
对方开口闭口都是江山,都是社稷,即便是龙彦昭也不由生出一种恼意。
顾景愿关心他、关心他江山,还不都是因为……杨晋。
那么自己呢?
他龙彦昭便天生铁石心肠,丝毫都没有追求了么?
龙彦昭难掩暴躁地说:“朕也很想为喜欢的人做事,朕也很想保护自己喜欢的人,难道朕就错了么?你想守护谁的江山都好,朕不管!但是顾景愿……”
“但是阿愿……”
最叫人心痛、气得捶胸顿足、锥心刺血的是……
他原本是可以取代杨晋的。
原本……他也可以温暖阿愿的……
血气翻涌,龙彦昭喉头涌起一股腥甜。
他干脆向前跨了一大步,与顾景愿错开半步,这一次改为龙彦昭背对着他。
他努力让自己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而不是心痛得跪倒在地。
他努力咽下喉间那股腥甜,又用袖口粗暴地抹了抹唇角。
语气回归如常。
“朕要做什么事,朕说了算。朕会如你所愿做一个好皇帝,但是再多的,你……即便是阿愿,也不能强人所难。”
“陛下……”
龙彦昭忍痛说:“朕天生便注定要做一个暴君昏君。是因为有了阿愿所以才变得不一样,但也仅是如此了。朕也会生气的,顾景愿,你……”
说到这里,皇上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袖子被人重重扯了一下。
便就只有一下。
紧接着,扯着他的那只手,与他身畔边重重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