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小少爷病重,卧床不起,至今已有一月余,请遍了荆州府内外名医,就是宫里告老的老太医都请来看了,结果都素手无策,没有办法。
最后,程家老祖宗请了三星观的城阳道士回来,作了法,卜了卦,以冲喜为药,或可治小少爷性命。
于是乎,程家上下都动了,那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管事和婆子们把盘石镇方圆都给跑了个遍。
方圆内外,谁都知道了,程家小少爷需要冲喜,要生辰八字在八月的女娃才行。
听说合适的女娃程家可是八抬大轿抬进门,正儿八经的明媒正娶,聘金就是千两呢!
这十里八村知道的,心动的还真不少,巴不得自家的女娃被选中。
光是千两聘礼,就够叫人眼热的了。
所以,不用程家管事婆子多跑路,甚至这些天还有人专门自己跑到程家庄说自己的闺女孙女啊什么的就是八月生的,巴巴希望程家能选中呢。
一时间,程家庄可是热闹得很,每天都是络绎不绝的人来往。
不过短短五天,那记在本子上的八月生的女娃名字就不知凡几。
可程家内院里,气氛依旧凝重。
今年已经九十有八的老祖宗满头白发,满脸沟壑,看不出年轻时候的样子,唯一双眼睛不显浑浊,依旧明亮。
看人先看眼,光看这双眼睛,就知道这位老寿星是个长寿人,且还有得活呢。
“确定整个盘石镇辖内的八月生的女娃生辰都在这里了?”老祖宗幽幽开口,底下站着坐着的人都提起了心。
八十岁的程老太太看着似乎不比老祖宗年轻多少,那满头也是白发苍苍了,此时捏着手帕,一双眼睛都红肿了,“我可怜的小重孙孙咯!”
“哭哭哭,哭什么,仔细你自个儿的身子!该喝药了吧,修齐家的,扶你婆婆回去喝药去。”老祖宗暼了她一眼,这话说的,哪里显得出她才是那个岁数大的。
可程家上下谁都知道,程老太太身体可不比老祖宗,这两年越发不济了,指定是活不到老祖宗这个岁数的。
这番这么一急,一忧虑,更是,程老太太已经喝上药了,不怪乎老祖宗还要劝这个儿媳仔细自个身子。
程地主的夫人听得祖母吩咐,赶紧应了,起来就扶了程老太太回自个的院子去。
老祖宗身体好,当了几十年的家,不管是程老太太还程夫人,那都是没有管成家的。
直到程地主的儿子娶了儿媳,这儿媳是老祖宗亲自过问挑选进门的,进门后更是手把手的教,如此过了几年,才将程家内院的管事权直接绕过了前头的交到了程大奶奶手里。
这程大奶奶不愧是老祖宗手把手交出来的,儿子病重不起,她比谁都揪心,但此番还能稳得住,依旧将家管的好好的,这才显大家风范。
当家主母,就得关键时候也能稳得住才行。
她将手里的本子翻了翻,接话道:“道长说了非得要盘石镇辖内的才行,可盘石镇辖内的八月生的女娃都在这里了,没有哪个的生辰八字是完全一点不差的符合道长卦出来的八字的。
承儿那里我刚去看过了,虽有道长的符镇着,可……时间紧迫,老祖宗,依您看,这事该如何是好?”
老祖宗沉吟片刻,忽然道:“我程家大善,虽从不欺压百姓,凡有灾必济,那外头建起的积善之家的牌坊可是每任知府大人亲自提笔赐下的,如今已然是有近十座了。
这十里八乡,谁家不知我程家积善的名头?谁没得过我程家的救济帮扶?”
“可老天非要捉弄至如此。”
“我家疼孩子,这世上未必就没有别家也疼孩子的,千两聘礼,八抬大轿,虽是丰厚,可也抵不上为人父母的拳拳爱女之心啊。”
老祖宗轻叹出声,程大奶奶却听得怔了怔。
许了千金聘礼和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她不认为有谁还会故意瞒着自家的孩子的生辰。
这天大的好处,谁不愿意得呢?
再说了,不论是她还是老祖宗,可都是诚心的许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是正儿八经的会承认这个程家少奶奶的,不管冲喜的结果如何。
他们程家可做不出来卸磨杀驴的事。
老祖宗暼见这个重孙媳的脸色,心下明白她在想什么,当下笑着一叹,“元素啊,你可别小瞧了为人父母的心,这世上,总不都是见钱眼开,为了钱舍得推自己孩子入火坑的父母的。”
程大奶奶抿嘴,“怎么是入火坑呢?我程家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哪怕是最后冲不好,承儿还是……,可这个媳妇既然进了程家门,那就是我的儿媳,我会好好待她的。”
“可谁愿意让自己的闺女十来岁起就守活寡,一守就是几十年,哪怕富贵荣华丰衣足食呢?”老祖宗反问一句。
程大奶奶立时就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婉婉,除了儿子,她就这一个女儿,这一双儿女向来就是她的心头肉。
她可舍不得儿女吃苦。
是啊,她有这样的心思,怎么能质疑别人就不能有这样的心思呢。
这天下,父母爱孩子的心,是一样的啊。
那父母真不爱孩子的,她也看他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