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大喘气的,叫人都捏了把汗。
原来是发了工钱啊!
老邓氏松了一口气,但见小儿子那眼巴巴求表扬的样子,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欣慰。
“发工钱了?哎哟,这么老些呢!六百文,够咱们过个好年了!赶明儿你袁婶儿家杀猪,咱买几块肉的,今年也熏几块腊肉过个富裕年!”
苗氏也跟着满面笑容道:“相公真厉害,挣这么多工钱回来呢!你辛苦了,晚饭我给你摊你爱吃的韭菜鸡蛋饼子吃!”
被老娘和媳妇这么一说,张胡瓜心中满足极了,也是说不出的得意高兴。
忙把钱串子往老邓氏手里头一搁,“娘你拿着,买肉熏腊肉!等我做完作坊的工,还能发个半个月的工钱,到时候给娘和几个孩子都做一身新衣裳,过年好穿!”
他说的是几个孩子,而不是两个孩子。
老邓氏听出他的意思来,这是把张杨和梨花也算在里头的,心中就不由更是欣慰。
“娘一大把年纪了,还穿啥新衣裳?给你媳妇做一身,你自己也做一身就行!”
张胡瓜挠挠头,也不知该咋接,只道:“作坊这里做完了过年还早呢,我上镇上打短工去,到时候挣了工钱咱都做新衣裳穿!”
顿了顿,“给二哥二嫂也做!”
老邓氏听着,和苗氏对视一眼,都默默笑了。
老邓氏激励他道:“行!我就知道我儿是出息的,娘就等着你今年给咱们都置办新衣裳呢!”
张胡瓜被这一句我儿出息给激励的,只觉得满身都是力气。
吃过中饭,下晌不上工,他也没闲着躺着耍,而是扛了锄头去掏后院被堵了的沟,再把猪圈也收拾了个干干净净,打算明年开春就也买头小猪回来喂,到明年过年,家里也杀年猪!
老邓氏瞧着这人吭哧吭哧的干得卖力,一点也不喊累了,真是笑得合不拢嘴。
要不她早先咋觉得要再挽救挽救这个小的呢,到底还是她跟前看着的,根子上还没坏透,打击打击他,还能板正了来!
像不着他爹去。
张胡瓜在后院干得热火朝天的,里屋里也能听到,张老豆望着一日如一日没啥分别的床头帐,这也是他每天仅能看到的地方之一了。
他几不可见的叹了一口气。
好好的日子,怎么就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了呢?
家还是这个家,可又不是这个家了。
这个家里每天转转来来的人,已经跟他不是一家了。
那跟他是一家的呢?
老大,老三,好久都没回来过了啊。
他们心里,还有他这个当爹的吗?
是不缺银子花了?所以用不着他这个爹了?
张老豆动弹不得,唯一能自主动的嘴巴嗡嗡嗡的张着,抽搐着,一双眼睛瞪得死大死大的,里头满是红线。
小儿子老天拔地的辛苦一个月挣了半两工钱,头一个就知道拿回来全交给他娘,用来置办年货,贴补家用。
这些年啊,三儿子不知道挣了多少半两,可哪回拿那三瓜两枣的回来是心甘情愿欢欢喜喜的呢?
还有老大,一个月随便抄点书做点啥的,也不止挣半两银子吧?
可这两个儿子,都是回家来要得多,拿回来的呢?一个手指头都数得清。
这就是他的儿子啊!
想着想着,张老豆又不由咬牙切齿痛恨起来。
要是当年,老邓氏愿意为他一直守寡,就是带着孩子等他三年而已,他就回来了啊!
那时候,他带着那么多银子,回来跟老邓氏一起接着生儿育女,好好过日子,如今怎么会这样呢?
儿子不会不回来看他,老伴不会这样狠心对他,他们一家子,齐齐整整的,和和乐乐的,哪里会成这个样子?
都怪老邓氏!
这个没良心的,居然不为他守寡,听他死了就带着儿子嫁了。
嫁给李大锤这个臭男人!还给他生了儿子女儿!
明明他都不嫌弃她了,不介意她背着他嫁过了,他是想好好同她过日子的。
所以才要除了李大锤这个碍眼的,图个心里清净。
明明可以不计前嫌好好过日子的啊!
可老邓氏狠心啊,儿女成群,孙子孙女都这么大了,她竟狠毒到给他下了耗子药,想叫他死啊!
这个丧良心的,早知道当初他就该连着她一起给除掉!
他拿着那么多银子,随便再讨个什么媳妇不成?
就是念着那点情,才没舍得罢了。
哪知就留下这么个祸患,他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
要是能重来一次,回到那个时候,他一定把这对狗男女连着他们的儿女一起杀死!死的干干净净!
当时都是他心太软,怎么就只杀了李大锤,放过这娘仨儿了呢!
张老豆眼角流下悔恨的泪水,怄得一抽一抽的,不知什么时候昏死了过去,又迷迷糊糊的醒过来。
只以为他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了,还是从前那个样子,他能走能动能说,大儿子大孙子出息,常常回来,敬着他,哄着他,听他的话,三儿子也孝顺,巴着他,小儿子也听他的话,跟他一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