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因为嘉峪关的守将卢将军一副全然公事公办的样子, 晚间耿直着一张脸过来, 先是为先前的怠慢而致歉,说当时有军务在身, 不便离开,接着又说关于今夜住宿, 使团中人唯有林如海、冒炎章、贾瑛、侯俊即可进入内城,端是铁面无私。
最终,林如海客气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说不过是一晚而已, 便不必特意破了规矩去内城叨扰了,在外郭城歇一晚也是无妨的。
可以看出,此话一出,叫卢将军松了一口气。
林如海的眼神和他女婿一对上, 两人皆是在心底摇摇头:卢将军此人,瞧着有些太过死板。
待卢将军走后, 其副将又命人送来半片牛,约摸是想替他上峰描补一下的吧。
这年头, 也就是西边多牦牛, 这东西,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不算耕力了, 倒是比京城能够更多吃几口牛肉。
当晚,林如海等四人分食了牛肉,倒是叫他们四人身边的仆从和亲卫也得了便宜。
…………………………
夜半时分,卢将军突然被外头的喧闹吵醒。
“何事?”
有亲兵来报, 原来,是外郭城方向居然有人燃放焰火。
焰火,他们是知道的,从先帝手上开始分发到各关卡,听说正是当年任今上潜邸长史的贾瑛倒腾出来的。卢将军一直都觉得,这也就是一纨绔误打误撞捞得的功劳而已;当然,真正见识用处过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这玩意儿在白天还不显什么,到了夜里,比狼烟可要显眼多了。
从焰火下发之年起,每年都有兵部的人到各驻地关卡,逐级分发新一年份的焰火,并把前一年未曾用过的回收,一来是为了避免焰火年久回潮,失去效用,在紧急情况下耽误事;二来是为了避免陈旧的焰火流出去,被细作得了,琢磨出配方。
先帝还曾经将两名私自昧下焰火的将领发落了。
嘉峪关地势险要,尤为重要,卢将军对库房内的焰火是半点不敢掉以轻心的,平时三把钥匙,一把他带着、一把陈副将带着、另一把藏得严严实实的。
而今日的外郭城,能够燃放焰火的人,只有使团一行!
“快快快……”卢将军和闻讯出来的副将披着衣服就要往外跑。
才带着一队人出了游击将军府,就有内城守卫来报:“将军,林大人命人来报,偷袭使团的人已经被抓住了……”
卢将军尤是不信:这焰火才放了没一会儿,林大人那边怎么来得及派人来?
内城的守卫边说边掏出一块素绸,上盖着林如海官印的一半。
这倒是绝对没办法作假的,也足以叫卢将军不得不信,使团那边,是真的擒住了夜袭的人。
“来人还说,此时外郭城有些不稳,还请您让陈副将调一些人马出去安抚民众……哦,还说,叫您坐镇内城,居中指挥。”
卢将军一拍脑袋:【竟是叫一名文官给提醒了!自己只想着使团一行人千万不能在嘉峪关出岔子,差点忘了带兵大忌——便是神不守心,被调虎离山!】
陈副将点兵出发之后,一路也是狂奔,虽然使团说抓住了夜袭的人,但是伤亡如何呢?有人受惊么?这些一概不知——哦,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林大人应当是无事的。
待到他赶到外郭城,恰好看见叫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那什么……百米之外,白日里笑得还有几分清秀可爱的贾总兵,挽弓对着天空!
那紫檀木弓箭极其巨大,凭陈副将目测,不下于二石半(陈淳捂着胳膊:瞎说!明明是三石!),那箭、那箭就更不用说了,足足有一寸粗细,他活了三十多年从未见过这么粗的箭!
【这箭/枝如此笨重,怎么可能飞出去!】
陈副将在嘉峪关多年,也不是那什么都不懂的生兵蛋子,今夜袭击使团之人,定是早早就潜伏在嘉峪关内了。既然是潜伏,难保没有同伙。
陈副将见到贾总兵的架势,就猜到,贾总兵这是想要截断细作通信——在今夜混乱之后,嘉峪关必定会闭关一阵子不准人进出,想来传信出去就是靠信鸽之类的吧。
一轮下弦月当空,即便西北夜幕低垂,此时地上纷纷扰扰、吵吵闹闹,又彼暗此亮,根本不适宜开弓。
陈副将已经在盘算待会儿这贾总兵丢了人,该怎么把这事儿描补过去——天意弄人,想他堂堂七尺男人投军报国,竟然落得替上峰专业描补十余年的下场……简直就是业精于勤了。
还没等他想好安慰之次,就听破空之声响起。
众人皆抬头,目光追着箭去,即便不一会儿就找不到箭枝去了哪里,也不肯低头。
尤其是陈副将以及他身后的那些嘉峪关当地守军:【箭、箭、箭……真的飞上天去了!那么粗的箭!被she上去了!!!我的亲娘,我莫不是没睡醒了眼花吧?!】
两个呼吸之后,一声闷响,血雨纷纷。
百米之外的陈副将等人运气不太好,是重点关照对象,被点了一些血污。
随着血雨一起落下的,是一只没了头的苍鹰……
陈副将:【我一定是没有睡醒,眼花了……】
再过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