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青川醒了,但又没完全醒,在霍华年僵硬地给她盖好被子以后,她便蜷着身子又睡了——她吃的药有助眠的作用。
这一觉睡的很久,超过了午睡的范畴,其实秦寒枝提醒过,要是青川嗜睡,就把她喊起来,但霍华年苦于跟她相处,便没叫她,直到她自己起来了。
还是喊了“寒枝”。
寒枝寒枝。
霍华年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照着秦寒枝的嘱咐,给青川倒了杯水,又把药片理好给了青川,青川感受到手里的小颗异物,苦了脸:“又喝药啊?”
或许只是个陈述句,因为她说完,便像是认命一般,把药片放进了嘴里,药片裹着糖衣,可是青川一次咽不下去,糖衣消融了,她嘴里尝到难言的苦味,半张脸都皱起来,霍华年眼疾手快地给她一杯新的水,她急急灌下,结果呛住了,霍华年在一旁,手忙脚乱地给她拍背顺气,然而青川呛了好久,还是咽不下药片,几乎等到药片融化才吃掉了。
这是第一次,后来,霍华年发现,青川次次吃药都这样,她这方面,很像小孩子,总是学不会怎么吞药片,把霍华年急得呀,恨不得帮她吃了。
“嫂嫂她......”
是夜秦寒枝回来时,霍华年同她碰了个头,才开口,秦寒枝忽然抿了抿唇:“还是不要喊她嫂嫂了,听着......不习惯。”
“有什么不习惯的?她确实也是啊。”
霍华年不解,但秦寒枝坚持,霍华年想了想:“那我喊她‘姐姐’吧。”
秦寒枝点点头。
不能说话还是不方便,霍华年跟她说起,女人沉吟片刻,说有办法。
于是这天夜里,秦寒枝哑着声音同青川道,她嗓子最近肿痛,说不了话,青川当时怔了怔,想到自己,怅然同寒枝道:“那我们两,一个瞎,一个哑了。”
霍华年在一旁听着,皱了皱眉,秦寒枝眉头也紧皱:“不要多想,我的嗓子会好的,你的眼睛也会好的,只是被淤血压迫住神经而已,又不是真的坏了,消了就好。”
青川好像有被安慰到,轻笑一下,转而又摸索着去揉女人的喉结处,她的手指细长,像一个艺术品,搭在秦寒枝喉口:“寒枝你嗓子哑成这样,就不要说话了。”
秦寒枝微微地点了点头。
解决了说话的事情,霍华年发现,要照顾青川,其实并不很难,因为青川实在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经常是霍华年帮她开了电视,她在那里静静听着,就是一下午了,又或者,她自己听歌也能听很久。
就是有时候沟通不方便,偏偏青川很爱喊“寒枝”,有时候也会突然忘记寒枝“说不了话”,问些问题,有一次霍华年被问急了,拉过她的手在她手指上写字,比划了许久,青川才明白过来。
青川问寒枝今天天气怎么样,“寒枝”写的是“晴”。
后来,霍华年就通过这种方式与青川交流,常常是她一笔一划地在女人细嫩的掌心写,青川在心里描摹,一开始这很麻烦,一个字,青川要猜很久,霍华年不是个耐心的人,每次都是因着她病号的身份强压着不耐,好在后来,两个人都熟练起来,也不像一开始那么费劲了。
靳青川很喜欢问天气,常常是早上一醒来,被霍华年拉去洗漱后,她就会问:“寒枝,今天什么天气呀。”
每当这时,霍华年便会拉过她的手,简单写个“晴”或“阴”,有时是雨。
然后靳青川就会问:“是什么样的晴天(阴天)呢?”
这时霍华年就会不耐烦了,这个要写很多字的,等姐姐一个个去理解也很麻烦,所以她总是敷衍地写个“大晴天”或是“很阴”之类的。
可是靳青川她,好像依旧对这种东西很感兴趣,每天都问,霍华年被问得郁闷起来,小脸总是苦哈哈。她不明白为什么姐姐这么执着,反正无论天气如何,青川都只能呆在家里,问了有什么用呢?不是没事找事吗?
直到有一次,霍华年望见靳青川坐在那面透明的落地窗前,伸手,仔细地去接那天的阳光,金色的暖阳洒落在女人俏美的面容里,美好得如同一副传世的名画,可画中美人的神情却是惆怅,不过,这种惆怅在霍华年靠近她时,倏然消失了,青川朝着发出脚步声的方向露出笑容:“寒枝,今天的阳光很温暖呢,应该很灿烂吧?”
霍华年忽然就明白过来,青川之所以每次都问天气,不是真的没事找事,是因为她在努力地感受世上的一切。
她看不到啊。
霍华年看着她脸上缠着的纱布,忽然就觉得难过。
这之后,青川再问起天气,霍华年的回答就不那么简单了,她开始绞尽脑汁地描绘,这天的天气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有时候是万里无云,一片蔚蓝的。
有时候是云层绵绵,阳光柔顺的。
有时候是阴沉幽暗,风雨欲来的。
偶尔,是豆大的雨点倾盆地落下。
说来也奇怪,霍华年真的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她那时正值年少,少年人的眼睛,看世界总是飞速略过,带着急躁的意味,从来不曾用心。直到为了给青川形容那些天气,霍华年才开始真正地观察起这个世界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