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的时候,方唐还真没猜到齐睹的想法,她虽然知道曹家愚忠,却不知道竟然到这种地步。
她躲在星斗躯体深处,冷眼看着曹文忠因为这一路上的生灵涂炭民不聊生长久沉默,才知道齐睹的打算——他这是想要一步步将曹文忠打造成合格的君王呢!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就是曹文忠?
曹家军确实军纪严明,战斗力也强悍。但,曹文忠年龄太小,又有众多的父兄在前面比较着,一不留神,就会让战士们失望。比他更适合的人,不能说多得是,但却有至少三五个,皆是曾经的皇子君主、如今的亡国败犬,要是换成他们,还能搏个雪中送炭的名头,可比这所谓的竹马情谊有用多了。
况且,与那些原本就被作为君主培养的贵人相比,曹家出身的小郎君劣势实在是太大了,其中最令他的属下绝望的,就是那份根深蒂固的、独属于曹家的,忠诚,对苍奇皇室的忠诚。
不过,方唐看着曹文忠神情变换,心中叹息,不得不说,齐睹确实有法子。但,这并不代表从此以后就能高枕无忧,毕竟,这种从小培养的思维,可是无比牢固的。
虽然有齐睹的拥护,曹文忠的安全程度直线上升,但出于心底的不踏实,方唐还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齐睹选中曹小郎君呢?
许久以后的某天,已经坐上了皇帝的位子,初见明君风范的曹文忠突然到马厩跟星斗“聊天”的时候,方唐才目瞪口呆的知道了真相——这两人,竟然早就爱上了对方?还许下了诺言?
当然,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现在的曹小郎君还紧紧抿着嘴,回想白日里见到的惨况呢。
战事刚刚结束,作为最终胜利者的苍奇,按理来说应该是一片欢腾,普天同庆。可他却看到,无数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高门大户夜夜笙歌热闹至极。
曹文忠回想着之前在京城时看到的奢侈盛宴,还有今日田间征税小吏的丑恶嘴脸,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原本正无聊地晃尾巴的星斗察觉到鬃毛被握紧,吃痛得踢了踢腿,唤醒了曹文忠的理智。他急忙松开手中长长的鬃毛:“抱歉抱歉,星斗,是我的错,弄疼你了吧。”
他揉了揉手底下的马脑袋,而星斗呢,很轻易地就原谅了他。其实原本也没多疼,作为一名饱经风雨的战马,星斗也不是没受过严重的伤势,但曹小郎君似乎一直认为它很不耐疼。
曹文忠摸着摸着,就又出了神。
其实,在起事这件事上,很大程度上他是被逼的。毕竟那些绝大部分都是跟着父亲兄长出生入死的长辈,仅余的,也都是他的袍泽,他不忍他们伤心,所以才在士琳的劝说下同意了那件事。
可这一路上,尤其是今天,在看到了百姓们的状况之后,曹文忠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点这方面的想法了,不为权力,为了百姓。
至于父辈的教导,曹义琼叹了口气,又摸了摸星斗的头:“算了,跟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还是早点休息吧。”
这个时候,他无比想念士琳。随行的只有一位士琳的友人,连能跟他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更不用说出谋划策了,所以,他只能来找星斗自言自语了。
一夜过后,第二天赶路时,方唐发现,曹文忠脸上几乎没有了之前的幼稚和寡断,心中稍定。只要他能想清楚,不自投罗网一样的独自跑到苍奇皇的陷阱里,基本的生命保障就不成问题了。
至于其他的,方唐虽然有心,奈何,无能为力。
去京城的路并不安稳。曹文忠虽然易了容,但星斗的特征太过明显,再加上苍奇皇命令严格详细,官吏们宁可错抓一千,也不愿轻易放过一个,两人好几次都差点被发现。
最终抵达京城的时候,曹文忠的变化不可谓不大。具体表现为即便一进京就见到被游街的曹文彬,他也很好的隐藏住了神情。
当然,抓着缰绳的手因过度用力而泛白这种细节,是逃不过方唐双眼的。
她心中也是一片悲凉,曹文彬与普通女子不同,武艺高强,行事作风颇得她父亲的真传,在曹家军中也很有威名,即便光从星斗的记忆中知道的那些事,就让她很欣赏这个小辈了。但如今却沦落到这种地步。
只能说,帝王最无情。
幸好皇帝还顾忌曹家上百年时间的名声,以及毫无踪迹的曹文忠,所以并没有对她太过侮辱,只是让人在游街过程中严加看管而已,百姓也不是完全相信曹家的谋反,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曹文彬的精神状态还算不错,即便是游街,也是身形笔挺,双目明亮。
不过看她面色苍白双唇干燥,步履踉跄身形消瘦,想必私下里受了不少罪。
回到落脚处后,曹文忠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了临行前齐睹给的锦囊。他原以为锦囊中应该是能尽快将姐姐救出来的妙计,却没想到,齐睹的书信中,开头就劝他不要着急。
看完整份书信后,曹文忠冷静地打开油灯罩子,将纸点燃,然后低下头,把头埋到了手中,长久地沉默。
确实,直接劫狱就相当于承认了曹家谋反的罪名,所以,这种先控制流言的方式最适合现在的情况。但,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