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脚步一停,登时一个踉跄,险些栽在泥中,好险扶住了一颗树木。
尽管如此,粗糙的树木表面还是擦破了他娇嫩的掌心。
丝丝缕缕鲜红的血溢出来,一滴滚圆的血珠顺着他的掌心边缘滴落,坠进湿漉漉的泥土中,滴进地底的树根处。
江昭喉头涌出一阵阵铁锈味,弄得他几欲呕吐。他停在原地大口喘息着,心脏也被如此剧烈的奔跑牵扯着,传来丝丝刺痛,像被韧性十足的丝线缠住,他愈喘,便愈疼。
跑时不觉得,现在停下时才发觉两只腿酸软肿胀,已经没了任何感觉,灌了铅似的沉在原地,犹如身旁的百年树木,已然扎根于此。
他最终还是支撑住了,拖着两条腿往前走。
青年的身形从高耸入云的树林中显出。
江昭看向面前的围墙,疑心他出现了幻觉。
这是哪里?难不成在这附近还有别的住宅,他以前怎么从不知道。
他走上前,用完好的手摸了摸围墙,面色忽的一变。
——他在墙上看见了一个脚印。
没记错的话,这是他几个小时前蹬上去的。
因运动而通红的面色瞬间冷却,一股寒意顺着脊骨往上爬,一阵风吹过,后颈的汗水登时开始发凉。
这股凉意一直蔓延到他心脏处。
江昭急急后退几步,直至脚重新踩上湿润的泥土才回神。
兜兜转转,他竟然又回来了?!
他分明是一直朝前跑的,怎么会回到原点?!!哪怕是走到江宅另一边也好,为什么……怎么会是原来的位置?
江昭想不通,体内的器官偏在此时跟着心脏一起搅动,疼得好像所有器官卷在了一处。
他再顾不上其他,捂住腹部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往后跑。
不行……他要出去,他一定要出去!
手背的黑雾像是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稳定,跃跃欲试从他手背跳起来,妄图引起他的注意。
它还记得之前江昭说过,在外面不能随便化形。
它跳了几下,江昭仍旧看不见它,它只能悄悄移动了位置,跑到食指指腹,浮出一点身形蹭了蹭江昭。
它在用这种笨拙的方式来安慰青年。
它现在还太弱小,除了单独引走青年,告诉他有危险外,它什么也做不了。
——它甚至没法保护好青年。
有朝一日,它会强大起来,强大到哪怕江昭和所有人为敌,它也能够保护好江昭。
狂奔中的江昭动作一顿,扶着树干停下歇息片刻。
他感受着手心跳蹿的黑雾,慌乱的心中多了几分安稳,至少……他现在有一个勉强可以相信的鬼了。
这种感觉像是养了一只很小的宠物,他难受时宠物会敏锐地察觉到,并试图通过引起他注意的方式缓解他焦灼的情绪。
江昭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被安慰到。
他松了口气,一步步慢慢往前走,大约十分钟后,他眼前出现了一片熟悉的平地,而更远一些的围墙被高耸的树木遮住。
江昭一瞬顿在原地。
事已至此,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不是跑错了地方,而是走进了鬼打墙中。他先前侥幸的猜想被残酷的现实彻底粉碎,不知是哪只鬼,早已在他可能去往的地方布下了不起眼的陷阱,只等他一脚猜进去。
那么,布下陷阱的猎人有察觉到他的存在吗?
江昭想着,瞬间头皮发麻。
他惶惑而又惘然地转过身,神情慌张无措,正要迈开腿,余光瞥见树梢处停着的东西,动作骤然僵住。
不知何时,一群黑乌鸦跟在了他身后。
不是几只,而是几十只甚至上百只。
这些乌鸦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他停下时,乌鸦也跟着停了下来,站在或高或低的枝头,静谧无声地看着他。
数双漆黑的鸟眼看向他。
目光格外强烈,像是秃鹫盯着一块腐烂的肉般,随时准备暴起抢夺。
江昭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他吸了口气,胸膛的起伏不知不觉变小,生怕影响到这些乌鸦。
这群黑鸦藏在枝叶的掩映中,配着深绿的叶片与惨白的天光,构建出一幅骇人心魄的湖面,反差极强的色感刺激着眼球,恍惚教人生出一股错觉。
面对的不是铺天盖地的黑色乌鸦,而是无数手提镰刀的死神。
天色渐暗。
江昭眼中的事物被拉扯着,一点点开始变形,光滑的鸦羽成了肮脏的旧袍子,刀刃般的目光虚幻成了雪亮的弯刀。
他眼里浮出惊恐,脚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正好让他踩中了一根干枯的树枝,轻轻的一声“咔嚓”。
林中的乌鸦目光登时朝他而来,数双或隐或明的眼睛如数把刀刃朝他直射而来。
他手背的黑雾顺势滑进掌心,轻轻咬了他一口。
这点刺痛让江昭回神,眼前的一切事物登时回归原样,他下意识低头看向掌心。
小痣回到原位。
江昭发愣地看着这滴小痣,而不远处的鸦群像是骤然感应到了什么,争先恐后地拖长嗓子开始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