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出海救援的船回来,带回了许多遗体,一时之间去认尸的人挤满了警察局,警察局的门口也全排满了棺材。
“五爷,您说一声,我替您过去瞧就是了,里头现在乱着呢。”
“没事,你不认识,就留在车里等我吧。”
宋玉章下了车,司机恋恋不舍地目送了他,五爷人长得太好,已经迅速地成为了宋家所有仆从眼中的明星。
宋玉章戴了顶帽子,低着头进入警察局,警察局里十分吵闹,看来这场风暴的余韵仍回荡在人间,带来连绵不断的悲苦与哭声。
宋玉章说他来认尸。
巡捕问他:“叫什么名?”
宋玉章的手正压在帽子上,一时语塞,他对宋家的人说的是来看看与他一道回国的几位同学情况如何,要编个名字倒也容易,帽檐下的视线落在巡捕手里的板子上,宋玉章低声道:“姓赵。”
巡捕翻了两页,低头扫了一眼,又问:“赵什么?”
赵什么……
宋玉章没想到在这样混乱的情形下,这巡捕竟然还要对名字,随口胡编要正对上失踪名单,那太天方夜谭,他索性放下手,掌心扶了扶帽檐,露出他大半张脸,“抱歉,我只知道他的英文名字是斯蒂芬。”对着巡捕悲伤地苦笑了一下。
巡捕被他笑得心头一酸,忙道:“您节哀。”
遗体太多,停尸房都不够用,两侧走廊上横陈着白布盖着的遗体,天气渐热,味儿很不好闻,宋玉章手背掩了口鼻,从里向外,一张张白布掀开去瞧,海中打捞出来的尸首面部都泡发变了形,宋玉章也不认得真正的小宋少爷,只从衣着去辨认,看哪个是少爷打扮。
然而这些无人认领的尸首几乎都是破衣烂衫,宋玉章心道这些人大约有一些是偷渡客,还有一些就是船上的工人,他们未必是海洲人,在海洲没有亲人,自然就无人收尸。
如果他死在海里,兴许也会是躺在其中的一员。
将所有的遗体都看了一遍,宋玉章未曾找到过有哪位稍稍像个少爷的,他怀疑那些巡捕带遗体回来前会将遗体身上的好物件全扒了,可即便如此,也不至于要脱衣裳,看来看去哪个都不像是宋小少爷,难不成是被人误领了回去?
味道过于刺鼻,宋玉章只好先出去,找了让他进去的巡捕。
“所有的遗体都在这儿了吗?”
“是啊,您没找着您朋友?”
宋玉章黯然神伤地默默不言。
“哎,那可能是留在海里了。”
倒是也有这个可能……宋玉章道:“这些没人认领的遗体会如何处置?”
“停尸三天,没人领就一块乱葬岗埋了。”
宋玉章点点头,心里不由一阵悸动,仿佛也跟着那些无名无姓无人要的遗体一起躺在了脏乱的走廊之中。
如果他就那样死了,的确也会是一般的下场。
那就更要珍惜这重生般有名有姓的第二条命了。
宋玉章道:“三天后我再来一趟,这儿没人领的,我出钱给他们打棺材,劳烦你们好好安葬了他们。”
巡捕先是一愣,随后道:“您是?”
宋玉章迟疑了一下,道:“宋玉章。”
出来的时候,宋玉章带了一些钱,钱是他房间抽屉里就有的,他给了巡捕一部分,当作是“订金”。
做完这些事后,宋玉章回到车内,司机忙说:“五爷,要回去么?”
“嗯,回去吧。”
宋玉章身上不可避免地沾了点味道,他怕熏着开车的司机,将车窗摇下一小条缝隙,好吹散身上的味道。
那是死去的破败的味道,令他想起去警察局认小樱桃的那一天,小樱桃是当胸中的枪,所以仍然很漂亮,脸白白的,嘴唇艳红色地嘟起,无论宋玉章几岁,她一张口就是“宝宝”。
再也没有人用那样宠爱的语气称过他为“宝宝”。
宋玉章面色淡淡,在尸臭的风中逐渐感到了一种神经过敏般的异常。
那种异常的感觉在警察局里便一直挥之不去,宋玉章以为自己是物伤其类,所以并未多想,而随着离开警察局越来越远,宋玉章脑海中闪现出了某个画面——那巡捕拿着板子,板子上夹着两张雪白的纸,纸上顺条写着一溜溜的名字,都是失踪了的可怜人。
巡捕拿时是半竖着的,他后来放下了,宋玉章也看了一眼,趁机从赵姓那一栏掠过,偷了个名字,以册万全。
这画面有什么不寻常?
怎么会在他脑海中突突地闪现着呢?
宋玉章还是像往常一样,将那直觉似的警醒藏在了自己心中的一角。
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这也算是他的职业病了。
宋玉章仰头,在逐渐干净下来的风中笑了笑,心想这毛病自己到底是改还是不改好呢?
宋家的几个少爷个个忙碌,全都一早就出了门,宋玉章最后走,最先回,宋家还是安安静静的,宋玉章问了一声孟素珊,家里丫头说孟素珊出去做衣裳了。
那么,偌大的宋家宫殿,现在就只他一个人了。
宋玉章喜欢独处,同时也忍受不了寂寞,可现在也不是去找个人陪的好时机,他如今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