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低下头,又闭了闭眼,双手在案几下握紧成拳。
尽管早有筹谋,但他依然不紧张——沈余之的命在这一刻已经不归他们父子掌控,而是系于向酒力掺毒的大太监之手。
□□无色无味。
如果那位何公公不在乎他侄子一家老小的性命,往酒里掺毒,沈余之必死无疑。
只有他在乎,沈余之才可以瞒天过海,有惊无险地度过这一关。
沈余之把酒杯放到唇边,一饮而尽。
美酒入口,杯中澄净,没留下任何颗粒——听说□□微融于水,若想达到毒死人的浓度,只怕杯底不会这么干净。
沈余之心中大定,从从容容地把酒吐到袖袋里的特制水囊之中。
酒吐了,酒精的余味还在。
他不喜欢,又端起已经倒好的茶。
茶汤极浓。
一般来说,宫里的人不会给他沏这样的茶,但若为掩饰毒药的味道就另当别论了。
这也就是说,茶里有毒。
那么,毒是谁投的呢?
皇祖父,淑妃,还是齐王的人。
沈余之不得而知,略沾沾唇,吐到棉帕子上,顺带着把舌头也擦了擦。
放下茶杯,他朝泰平帝笑了笑。
泰平帝视线微缩,略略颔首,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大太监何公公。
何公公俯下身子,准备倾听指示。
泰平帝又摆摆手,示意何公公退下,第二次端起酒杯,“第二杯祝五谷丰登,人物康阜。”
群臣赶忙端杯应和:“祝五谷丰登,人物康阜。”
沈余之的酒杯已经被讨厌满上了,他跟着再饮一杯。
第三杯是睿王率领群臣敬泰平帝,祝他身体康健,万寿无疆。
三杯酒喝完,丝竹之声又起,歌姬和舞姬登场,保和殿的气氛由严肃渐渐转向热闹。
□□不能见血封喉,最快也要一刻钟左右。
沈余之一边赏歌舞,一边用余光观察泰平帝。
泰平帝正在接受几位老臣敬酒,看似没有关注他,但他知道,泰平帝每一次转头,视线都会在他脸上停顿须臾。
“十三哥,我敬你一杯。”十五弟沈余深忽然走了过来,他是庆王第五子。
沈余之乜了他一眼,道:“不喝。”他接过讨厌递过来的一杯
热茶,喝了个干净。
“你……什么东西!”沈余深被折了面子,不免有些尴尬,低低地骂了一句,正要转身,就见沈余之身后的小宫女忽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狠狠朝沈余之的后心刺了过去。
“有刺客!”讨厌大惊,掷出茶壶砸向匕首,却落了个空,之后再施救就来不及了。
周遭很乱,沈余之不知道他的身后发生了什么,但巧合的事,他觉得他的毒应该发了。
“诶呦!”
他大叫一声,直直地落下椅子,恰好躲开来自身后的致命一击。
这给讨厌赢得了时间,及时赶到,飞踹一脚,将那宫女踹出去,摔到一名正在歌唱的歌姬身前。
歌姬瞧见匕首,登时尖叫起来。
保和殿大乱……
睿王先是护驾,待发现沈余之“中毒”,不由神色大变,跳过案几,飞奔过来,“留白,留白,你怎么了?”
沈余之面色发灰,额头上有了虚汗,捂着肚子,一张嘴就吐出一大堆污秽之物。
片刻后,他又腹泻了。
上吐下泻。
崭新的亲王世子常服比马桶还脏。
味道臭得熏死人。
睿王跪地大哭,“留白,你这是怎么啦,御医!御医!”
泰平帝脸色很难看,对大太监何公公说道:“还不快去找御医!”
“是,奴才领旨。”何公公飞速离开保和殿。
首辅高大人走了过来,仔细看了看,说道:“呕吐,腹痛,腹泻,这是□□中毒的迹象。皇上,当务之急是喝水催吐。”
泰平帝道:“言之有理……”
睿王喊道:“来人呐,快拿水,快拿水来!”
烦人取来隔壁桌子上的茶壶,倒在沈余之的茶杯里,哭着递给睿王,“太子殿下,水来了。”
睿王把杯子一摔,吼道:“这么点水能干什么,把茶壶给我!”
然而沈余之并不配合,刚刚讨厌递过来的那杯热茶是让他呕吐腹泻的中药,只要喝进去,呕吐就停不下来。
水灌不进去。
现场一片污秽。
这场面足以要了沈余之的命。
他只坚持不到盏茶的功夫,就把自己恶心得晕死过去了。
……
等他醒来时,已经回到睿王府的致远阁里了。
卧房里烛火昏黄,松香气味浓
烈。
睿王守在他身旁,眉毛眼角都耷拉着,因为嘴唇抿得紧,法令纹极深,整个人像是老了好几岁。
沈余之掀开被子,往下看了看,发现身上是一套崭新的江州细布做的中衣,再仔细闻闻,没有任何可疑的气味。
这就是好好洗过了。
沈余之安了心,叫道:“父王。”
“儿子你醒啦,谢天谢地,谢天谢地。”睿王喜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