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转往另一处,那一处是哪一处,谁人去通知,谁人去接应,甚至晚间住在哪里,吃食怎么送去,几时上工,几时下工,如何轮班,千头万绪,全都不易分派。
沈念禾要做的,就是先照着此时的进度拟出十天内的安排,譬如今日堤坝甲乙丙丁处各自当有多少人,小工多少、大工多少、匠人多少、上梁工多少,从哪里抽调最省时省力,做完之后,又转去哪里。
方案拟好之后,交由张属核对,裴继安审核,再转判官复看,最后去往郭保吉处拍板。
可除此之外,因各处进度不一,不可能完全按着原来的计划进行,是以每日都要按照下边送来的最新进程,由小公厅中人进行汇总,再给她做调整,最后再一次送去裴继安处重新安排。
“调整”二字,听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如何让民伕最小幅度地在各处工地当中轮转,又如何安排各处进度,使得人力、粮谷乃至住所能够做好匹配。
如若甲处当要二十名瓦匠,可当地配备的住处同粮谷只够十人,那要如何居中协调,或增配置,或将其余暂时不影响工期的匠人、民伕调往它地,这个“它地”,又要距离较近,又要能负担住处同粮谷,还要当真能消化多出的人丁。
这个差事,不但要对整体状况同进度十分了解,还要长于计算、调度、平衡,本是张属先拟,后头每每要熬到半夜,还不尽如人意,便转到了沈念禾头上。
她心算极快,又是从小衙署转过来的,况且当日裴继安拟定圩田、堤坝方案时就全程参与,做起事来自然事半功倍,只将文书扫了一眼,心中默算,不多时,就察觉出不对来。
其余地方虽有延误,却不至于造成太大影响,唯有那建平县送来的文书,上头散散碎碎列了许多东西,仔细一看,与当日派下的相差极多。
她仔细又誊算一遍,愈加发觉问题不小,因少了建平县中本该提供的住所与粮谷,本该明日就转去的民伕便无处住宿,也再无食水可用,而缺了这一环,其余地方的轮转也要随之暂缓,便似三个人同时用笔画一条线,如果照着既定的方向同速度去走,最后就能画出一个圆形,可要是有哪一个人停在当地,就不能再复成形。
这事情颇为严重,沈念禾连忙去寻了裴继安,把文书、术算摆了出来,前后一说,最后道:“是不是要遣人去催一催建平县?”
建平县一直以来对圩田堤坝事都诸多推诿,可郭安南已是去了好几日,按道理当有些进展才是,只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去了好似没去一般。不过他到底是郭保吉的儿子,会多几分面子,有些话不好说得太难听,有些事也不能催得太紧。
裴继安略扫一眼,也看出不对来。
沈念禾再擅长术算,却不同裴继安熟悉上下官员,他对那建平知县很有几分了解,当日听郭保吉说要安排长子过去盯着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妥当——不是看不起郭安南,可与罗立相比,他送上门去,同羊入虎口也无甚差别。
裴继安想了想,把郭向北叫了过来,也不隐瞒,先将事情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复又道:“我毕竟是个外人,有些话也不好问,幸而建平离得并不远,你去帮着问一问,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郭向北在小公厅待了月余,被父亲连敲带打,又被郭东娘在边上死死盯着,已经学乖了许多,不管心中再如何不满,嘴上也不敢反驳,问了几句,就老实应了,退得出去。
他虽是幺子,可记事时就没了生母,不过一年,孝期才满,郭保吉就续弦了廖容娘,本就敏感,自然想得更多。
听裴继安说了建平事,又提点几句,说那知县罗平十分难对付,郭向北心里就有些发憷。他不好去找父亲,生怕当真有什么不好,反而带累了哥哥,只好去找二姐郭东娘。
郭东娘知道得更多,也想得更多。
她一向觉得长兄很有自己主意,而那主意多数时候与父亲背道而驰,因不在当地,不清楚因果,问得弟弟几句,俱都支支吾吾,就更紧张了,寻来几个熟人问话,也都一问三不知。
郭东娘思来想去,也不敢耽搁,把小公厅里的人在心中拨弄了一番,旁人都不太合适,于是干脆找上了沈念禾。
“……明日想去一趟建平,却不知道那民伕、住所、粮谷是个什么分配法,那一县又缺多少,因不好去找裴家三哥,只能寻你问一问。”她话说得十分客气,可开起口来,却半点不含糊,看了看屋子里坐着的两个人,把声音压得更小了两分,“能不能借得一个与我同去,如若有什么不懂的,还能问一问?”
她唯恐沈念禾不肯答应,坦白道:“当日第一回见你,我就觉得与你性子十分相投,因想交你这个朋友,今次也不想做什么欺瞒——我那大哥耳根子软,又兼心善,容易被人哄骗,我怕他那一处出什么纰漏,被爹爹训斥还罢,要是拖慢了圩田进度,却是无可挽回了……”
沈念禾有些吃惊,也不去多问,倒是一口答应了下来,只是在选人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赵、李两个账房,只觉得都不太合适。
郭东娘坦诚以待,她也愿意提醒一番,便问道:“你那一处有无郭家大哥信得过的?或是郭监司手下哪一位比较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