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头,弯了弯眼:“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
厉风破空——
他听见了那阵刺透耳膜的疾风,茫然睁开眼,摸了摸自己颈侧,低下了头,才知道飘在那儿的面纱不见了,只剩了一支锋锐无比的长箭。
那是来自城墙下的一支。
方才纪筝始终没有回过头,他的目光追随着明辞越的眼,电光火石之间抓住机会别开了头,而正是那一瞬间,城墙下的明辞越瞬时捡起地上废弃的羽箭和长弓,踩着砖缝,踏住降落一半的城门,向上一跃,搭弓瞄准。
分秒之间,配合默契,如同他们同骑逐鹿的那日,当真是珠联璧合心有灵犀心灵相通心心相印心领神会。
不过,这次纪筝已经能确认了,这不是巧合,也不是默契。
那一箭偏过了要害,并没有一箭毙命,只是让血一股一股地往下淌。顾丛云动作极其夸张地大张开手臂,呆看着身前人即刻抽离逃出。方才那一箭刺破了他的帷纱,将那顶笠帽带到了一旁的地上,让那张在大火中烧得疤痕崎岖的面庞暴露在了光天之下。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竟无一人意识到这就是当年冠绝京城的小璟王。
他缓缓地绕到了纪筝面前,弯下了腰。
“刺客,危险!”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又有无数箭簇扫射去了他的方向。
而顾丛云只是捡起了笠帽,带好,拢好帷纱,遮起面容,这才抬头面对着纪筝。
纪筝只道完了刚才未说完的半句:“我不是纪朝鸣,你认错了,对不起。”
顾丛云大约是听到了,又像是没有。他轻轻摇了摇头,顺着墙垛之间,缓缓地仰面躺了下去,有风掀了纱的一角,顺带掀起了一点点的浅笑。
纪筝茫然回忆起今天他穿的衣裳是红色的。
顾丛云来时夸过他穿红色最漂亮——“喜庆吉祥,当真是应景。”
“别看了,都结束了。”明辞越已用五爪勾抓着墙壁翻身跃了上来,挡在小圣上的面前,用手掩住了他的眼。
他向下望了望城内门前明显带头骚动的几个人,以及远处持械而待的众禁军,心中了然了武安侯府的小少爷究竟自导自演了怎样一场大戏。
纪筝吩咐先开了城门,迎众将士回家,于是城门慢慢洞开。
可与此同时不知城内是谁先一步冲破了围禁,人流如出闸的洪水般向这头奔泻而来,禁军上围,前头的几人强行挣脱而出,他们并不知城墙上发生的变故,更不知主谋已死,只是见到了明辞越,便下意识地要按计划冲上前来,强行为其披上龙袍。
明辞越抬手一剑先行勾过龙袍,反客为主,在那几人铁青诧异的面色下,翻手往圣上身外一披,顺势就要跪,“是臣救驾来……”可他没能跪下去,一双葱段儿似的手从红绸缎下伸出来,强行拖住他的手臂。
“不必了。”纪筝将龙袍取下,随意揣在怀中,示意明辞越与他一同看看下面。
城内是无数接了自家出征儿郎的百姓,他们只知道明辞越带领他们百战告捷而归,他们只看到明明临到家门口这些将士却皆又负了重伤,他们合家团圆相拥而泣,他们哭天抢地跪伏而拜,嘴里却高声唤着,声声皆是:“王爷千岁,大帅千岁!”
“与我何干?”明辞越皱眉,不愿理会,只拧回了头。
“怎的与你无关?”纪筝笑他,又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让他低头与自己目光相对。
【“皇叔一直都能听见我的心声,对吧?”】
明辞越神色依然镇定淡然,但全身微微一晃。
这下纪筝更加确定了,他在那双瞳孔里清晰地望着自己的剪影,【“什么时候开始的?都听见过什么?那是不是你的许多情感情绪都受了这个的干扰?如果没有这个你也不会……”】
他脑海中思绪复杂,无数问题无数情绪翻涌而上,却又猛然刹住了车,因为他突然意识到,每一次对视时,他在皇叔的眼前都是透明的,那么地赤条条。
该死!
纪筝低下头。
“是臣罪该万死!臣此番入西漠已经找到了解蛊的办法,马上就能……”
“没事。”圣上抬手虚掩他的嘴,尴尬地笑笑,“……怎么都被你听到了,不急这个,反正以后机会也不多了。”
机会不多了……那是什么意思?
明辞越眼珠滑动,拼命将红装玉面的少年天子往脑海里刻,他罕见地面上挂上了一丝难堪张皇,仿佛被看透被冒犯的是他似的。
他设想过无数种被揭穿的场景,但没有一种,像这样。他宁愿圣上发火,打他骂他驱逐他,而不是这样平静地推开他。
圣上的嘴在他面前一张一合,熟悉的声音在解释一些他听不懂的东西,“其实,这里打比方就是一页话本或者一台戏,每个人都是不同的角儿。不过是原来的台本里,大燕鼎盛之至,京城歌舞升平,西疆无难事,不会有那么多的生灵涂炭,不会有那么多的饿殍遍野,也没有,没有人走入歧途而亡。”
“而这些的前提是,燕明帝登基,民心所向,众望所归,在位执政三十七年。”
明辞越仿佛被一层层低压的浓雾包裹,整个人凝固在一种真空死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