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血海沙滩,走不了多久,便会经过灵檀香林。
五年前,他和公孙赢等人共同来到香木村寻找新选弟子的最后一人,也是在这里,捡到了谢灵檀。
这种灵檀木质轻色白不说,还天生异香,馥郁非常,因此价格不菲,行驶在云罗天河上的天香船都由此木做成。
姜勤风对这木料也不陌生,他在上清境地位颇高,别院里的桌椅板凳皆是用这种木头打造,这上好的木料除了实用,更可看作身份地位的象征,就算在修真境的凡尘也异常抢手,消耗巨大。
香木村地处偏远,与世隔绝,却也不愁吃喝,全靠世世代代以砍伐灵檀木为生,就连这届谢村长的儿子,都取名为灵檀,用来表示对这片养育父母的感激之情。
这便是谢灵檀名字的来历。
姜勤风独自一人行走于林间,他本就着雪白衣裳,走在这黯淡无光的树林中,仿佛一副雅致的黑白水墨画。
只是时过境迁,所见之景,已大不相同,简直触目惊心。
灵木枯萎,枝叶凋零,四处都死气沉沉,走了半天不见活物,只偶尔传来几声寒鸦凄凉的叫声,吊唁失去远去的香魂。
这满目疮痍的样子,自然并非只因凡人砍伐,还与修真境修士拔苗助长有关。
前些年医修们研制出催生灵物生长的药方,可以在短时间内大量收获,听说本是出于好意,初衷为解救上江城的饥荒,没想到被凡人滥用,谋取暴利。
姜勤风停住脚步,环视一周。
暗灰色的泥土上站着无数森白之木,恍惚无数缄默不语的白色幽灵。
它们口不能言,亦不会流泪,若是有人为它们哭一哭也好。
“吱吱……吱吱……”
一只无辜的松鼠饿得奄奄一息,躺倒在地上,本该毛茸茸的大尾巴枯黄干燥,褐色小眼睛失去光彩,显然多日没有进食。
姜勤风蹲下身,把它捧在怀里,从法宝中掏出一些干粮,捏碎了喂进它的嘴里,同时注入几分灵气。
“吱……”
小松鼠眨眨眼,在他温暖的怀抱里,胸脯一下又一下起伏,总算是活过来了。
“好些了吗?”
小家伙躺在他怀里,满心满眼都是这少年修士的脸。
真好看啊,像仙人一样。
仿佛是才明白自己终于从死神手下逃过一劫,它忍不住伸出脏兮兮的小爪子,勾住少年的衣裳,带着依偎的心思,留下泥土的划痕。
“没事,没事。”
看它突然惊慌,似乎在担心弄脏衣裳被自己丢下,姜勤风揉揉它的小脑袋瓜,柔声安慰。
这句话明明是那么温柔的,小松鼠却抽抽搭搭哭起来,确实受了天大的委屈。
“呜呜呜呜呜……”
“啪嗒。”
一滴晶莹的水珠打在他黑密的睫毛上,从雪白的额角一路滑过高挺的鼻梁,再到樱色的唇瓣,最后从柔和的下巴滴落,好似一滴泪水。
那一道湿凉的水痕如同泪痕,衬托得他神情愈发怜悯又无措。
他无知无觉地抬头,仰望灰白的天空,手掌伸出。
竟然下雨了。
这些年姜勤风身处上清,游览灵宝,见识过无数绚烂美好的风景、灵物,却从未想到云端仙境繁华,底下的人间竟是如此模样。
“人修咎由自取。”
他小施法术把松鼠凝在一个中空的冰球中,自己却无意避雨,靠在树干上,雪白衣裳蹭出一背黑灰。
雨势渐大,砸得愈来愈急,愈来愈密,在地面溅射出无数的水花,雷声轰鸣,好像近在咫尺,偶尔一道闪电,震亮这黑白电影般的场景。
姜勤风头发衣裳俱湿,墨黑发丝粘连在白皙的脸庞上,连花瓣似的唇瓣上都沾满透明雨珠。
好像,好像一只淋雨的小白狗,在等谁把他领回家。
忽的,雨停了。
他抬头。
一把白绢伞罩在头顶,为他挡去所有风雨。
“为什么淋雨?”
紫发少年撑伞出现,此时他并未穿上清境的白衣,而是一身黑裳,耐脏,干劲,利落,也更适合他,肩线挺阔,身上竟传来隐隐约约的灵檀木暖香。
在这寒凉的大雨天,谢灵檀温暖又干燥,紫色眼瞳,光影绰绰,关切又担心地注视着他。
“你为什么这么伤心。”他又问。
谢灵檀一向是最有耐心、最懂节制的人。
因为他运道不佳,家世不好,先天上慢人一步,如果不刻苦修行,就会失去与姜勤风同行的资格。在上清境的五年,他甚少玩乐,一刻都不曾懈怠。
没有多余的爱好,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
他不能浪费一丁点精力在除开修行之外的事情,稍有不慎,就会被人赶超,那就意味着姜勤风身边将会没有他的位置。
那些意图招揽谢灵檀却失败的世家修士曾痛惜地问过: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姜勤风的身边?
谢灵檀自己也不知道。
他修行得太刻苦,跟得太艰难,还要装作轻松的模样,甚至找不出精力去探究执着于留在姜勤风身边的原因。
不过是一抬头,才发现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