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哥,不知谢大人到底找我何事?”董元自自认自己与谢金科并无交集,就算那日在青龙寺,偶然听了他的一堂课,可他坐在最后,甚至连话都没怎么说,那位谢大人的视线也没怎么落在自己身上。
他实在想不到那位谢大人找自己有什么事。
“董公子去了就知道了,”春剑卖关子道,“董公子放心,我们家少爷叫你去,绝对是好事。”
董元见他不愿意多说,便也不再问,只是满脸疑惑的跟着春剑。
进了酒楼之后,春剑直接上了二楼的包厢。
叩叩叩——
“少爷,少奶奶,董公子来了。”
“将人请进来吧。”谢金科道。
“董公子,请。”春剑让开身子,比划一个请的手势,笑眯眯道。
董元听见谢太太也在这里的时候,心内便隐约明白为何谢大人会让他过来了。
先前还有些不情愿的模样,此时却变成了紧张。
进去之后,便果真见到谢太太此时坐在谢大人的对面,二人正含笑说着什么,一派温馨。
“谢大人,谢,谢太太,”有些拘谨的施了一礼道。
“董公子不必如此客气,请坐吧。”谢金科道。
董元余光看了一眼温小六之后,这才慢吞吞的坐下。
“秋闱就要到了,想必董公子也已经在准备了吧?”谢金科面容温和的问道。
那董元一听是问起科举之事,脸上的拘谨便落了下来,有些难掩的落寞,抿了抿唇之后才道,“此事怕是由不得我自己做主。”
谢金科听他这话,与温小六对视了一眼,之后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天下书生莫不以能入进士科为荣,怎么我瞧着董公子似乎不大情愿?”
“或许其他书生皆是如此,但我并不想做官,也不想整日只顾埋头书中,读那些反复读过无数次了的书。”董元垂着脑袋道。
“可是做官能给人带来荣华富贵,能让人光宗耀祖,说不得还能留名百世,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荣华富贵不过过眼云烟吧,于我来说,粗茶淡饭饱腹足矣。至于光宗耀祖,未必只有做官一条路。至于留名百世,”董元淡然一笑,“人死如灯灭,计较死后之事又有何意义呢?”
谢金科此时才眼神略带深意的看向这位董公子,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我听内人说,董公子喜欢插花、烹茶?”
“是,‘焚香点茶,挂画插花,四般闲事,不许戾家’乃前朝民谚,虽到了我朝,这些习俗大多都已渐趋落败,但小生从小便对花有一股天然的喜爱,宁愿闲适家中,只做个插花之人,便也足矣了。”
“多插瓶花供宴坐,为渠消受一春闲。插花却乃雅事,只可惜,现如今文人士子大多只一心沉湎科举入仕,追求富贵荣华,这样的闲情雅致,却已被舍弃了。”谢金科似也有些感慨道。
他自己本身就是个爱花之人,自然也能理解董元的心思。
只是焚香点茶,挂画插花,这样的雅事,本与科举并不冲突。
他对科举入仕如此排斥,怕是问题的症结还是出在他父母的身上。
“谢大人说的不错,前朝附庸风雅,不论文人士子,还是街头小贩,便是穷困农户,适逢节日,也会在家中插上一束花,可现如今呢?”董元说着摇了摇头,一副难以苟同的样子。
“董公子不愿科举的原因难道也是因此吗?”
董元闻言,却突然沉默了下来,好一会之后才缓缓道,“科举不过几场考试罢了,我又何须去排斥此事。”
惨然一笑,“不过是因家中父母对光宗耀祖的偏执,让我心生厌弃罢了。”
“不知董公子家中兄弟几人?”
“不瞒谢大人,小生家中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一个弟弟,只是他们于读书一事上,都无甚天赋,五岁开蒙,十岁父母便放弃不再逼迫他们继续。而我从开蒙后,许是老天厚待,常得先生夸奖,父母便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我的身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甚至能感觉到哥哥与弟弟对我的羡慕之情。只是时日久了,这样的压力背负在身上,便让我逐渐产生了一种想要抵抗的心态,直到现如今,看见书本便觉得头疼脑胀,那些字,似乎与我在作对一般,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董元说完脸上染上了痛苦的模样,双手捂住脸颊,那种被寄予厚望的压力,让他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
旁边站着的春剑和白露看着董元的模样,头一次知道,原来科举也是这样一件让人痛苦的事情。
或许不应该是科举痛苦,而是父母对家族的执念全压在一个人身上的痛苦。
“此事你可曾与你父母谈过?”谢金科听完之后问道。
董元摇摇头,“我不过提起一句,母亲便打断我的话,只当我是读书读得累了,开始变本加厉的给我准备吃穿用的一应物品,平日里说话做事也更加顾忌我的感受,甚至我的屋子,也被母亲严令家里的人不准踏入一步。若是侄儿侄女们不小心闯了进来,便要被母亲呵斥,回到家中之后,还要被自己的父母打骂,久而久之,便是几个侄儿侄女也害怕与我来往了。从那之后,我便再也未曾说起过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