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了动身子,招手让黄公公又拿了个五福捧寿的靠枕放在身后,这才道:“什么事,你说。”
谢金科便将今日管家过来告诉他的话说了出来。
其间不过淡然陈述,并不见他神色间有什么愤怒的情绪变化。
皇上听完之后,却好似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一般,眸色微深的看向谢金科,顿了顿之后又笑了起来,“那金科说应该如何才能让那群学子心服口服的接受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也是众百姓的天下,不是一干学子的天下。纵然国子监的设立是为了收揽全国各地的有才之士,可也不是就归了天下士子所有。更何况,此事为皇上亲自提出,这些人公然反对此事,难道不是在对抗皇命吗?”
“既然是对抗皇命,那便该如何处罚就如何处罚。朝廷法制乃太上先皇所定,自然该遵从才是。”谢金科垂眸抱拳道。
他说话的语调平缓,好似在说一件再平凡不过的小事罢了。
但皇上闻言,却深深的看着谢金科,好一会都没有说话。
“那金科觉得,若是朕真的按律惩戒了那群国子监的书生,到时这天下学子会如何?”
“回禀皇上,天下学子读书科举,为名、为利、为理想、为抱负等等,各种各样目的的很多,但只要入了朝堂,他们要坚守的,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造福天下百姓,让百姓能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
“可现在呢?”
“不过是在国子监办个外文班,因这外文班招收学生限制降低,这些学子便开始以此来表达不满,甚至明目张胆的违抗皇命。这样就连与普通百姓同处一个书院都做不到的学子,就算入了朝堂,做了官员,那他真的能体会百姓之苦,为百姓谋求更好的生活吗?”
“说到底,不论是皇上您,还是身在朝堂的文武百官,又或是在各地就任的官员,他们治理的,不是一方土地,一国疆土,而是在那疆土和土地上的百姓。”
“若是没了百姓,这国家焉能存在?”
“作为一名饱读诗书之人,十年寒窗苦读,终将跨入朝堂,却连这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这样的学子,请皇上恕罪,”谢金科眉目冷肃的抱拳,“不配为官!”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终于让皇上沉默许久。
这次不再像先前那般,还能看着谢金科微笑起来,面色变得略微沉重,身子也不再靠着软枕上,搭在引枕上的手,此时也放在了盘着的腿上。
谢金科站在下面,垂着脑袋也不说话。
殿内一片沉默。
站在后方伺候的黄公公,方才听了谢金科的话,似也有些感慨,甚至心内还突然扬起一些早已沉寂的少年热血来。
这世道,谁不想让它变得清明呢。
若是百官们,都能一心为民,皇上又何必如此操心。
而他,说不得也能隐退荣养,不再整日提心吊胆的伺候皇上。
皇上此时也在思考谢金科说的话。
他说的不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但王土与王臣存在的前提,都是百姓。
没有百姓的王土与王臣,那还有他们存在的必要吗?
谁去种植粮食?谁去加工食物?谁去制造布料、衣物?谁去建房子、修路?
......
若是没有普通百姓,他与那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怕是早已为了生存而自己变成了他们现在认为的“贱民”了。
他自然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可在他心中,百姓与贵族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而今日,谢金科的一番话,却让他不由重新开始思考,国与国、国与臣、国与民之间的关系。
殿内的静默不知过去了多久,等皇上再开口时,谢金科只觉自己的双腿已经有些麻木。
“金科先回去吧,这件事朕要好好想想。”
谢金科话已说尽,见皇上闭着眼睛不愿多言的样子,自然也识趣的不再打扰。
施礼之后退下。
等他回到府上时,便见府门前有几名妇人正拿着抹布擦洗墙壁,只扫了一眼之后便进了门内。
“春剑,去把管家叫到前厅,我有事要问他。”
“是。”春剑此时也好奇的很,到底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那些人现在就离开了。
而且府门前墙壁上哪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看便知先前“战况”还挺激烈。
管家一听谢金科回来了,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便往前厅去了。
“少爷,您回来了?”管家脸上喜气洋洋的,半分看不出先前去衙门找他时那担忧的模样。
“嗯。说说吧,今日之事。”
管家知道少爷是想听后面发生的事情,嘴角扬得快要到眼角了,“少爷,您不知道,老奴从户部衙门回来的时候,那些百姓们还不肯离开,嘴里骂的愈发难听,扔烂菜梆子、小石子儿的不少,咱府门前的墙上,您回来的时候应该也瞧见了,都是那些人给砸的。”
“不过没过多久,少奶奶就出来了。”
管家将温小六出去时那强大的气势着力渲染了一番,越说语气越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