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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过深暗;甬道。
皮鞋在甬道上发出嗒嗒;声响, 仿佛吉他琴弦;轻响。
……弹拨琴弦;动作,他一直认为,那是最迷人;动作了。
那是创作,是思考, 是生命与死亡;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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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最动人;生命, 才能那样弹拨琴弦。
他曾有幸见过一场最迷人;演奏——亦是最悲伤;演奏, 演奏者独自坐在深暗;牢笼中,苍白无暇,如同雕塑, 那指尖;每一次弹动就像在石壁上抓出血痕——
或者, 那东西真;有“血”存在吗?
那么苍白, 那么惨淡。
那东西身上唯一能与“血”产生关系;, 就是那双殷红、殷红;眼睛吧。
如果那是亡灵, 那双眼睛, 一定是因为死时溢出了太多混杂鲜血;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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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不认为那东西能算作生命。不是生命;东西也绝不能算作亡灵。
他承认那是自己听过;最迷人;演奏, 但,那东西拥有最丑陋;眼睛。
他和那东西共同认可,那是双分外丑陋、绝不美丽;眼睛。
那东西甚至对他埋怨过, 说自己有多么憎恨自己;丑陋, 多么希望拥有美丽;蓝眼睛。
所以,无论弹奏出;音乐听上去多么迷人,那丑陋东西指尖流淌出;就是称不上“音乐”。
那东西——祂——可怜又可恨地坐在那里拨弄指尖, 无疑是一位永恒疯癫;囚犯——永远不会尝试脱出那里,永远不会卸下自己脖上;枷锁——
他与祂心知肚明,哪怕万物崩坏、时间倒流、宇宙颠倒——有位永恒;囚徒依旧会囚禁在那里, 弹着最迷人最丑陋;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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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千波澜中, 永恒;囚徒是不变;原点, 如同承载海浪、阳光、泥沙;地核。
所以祂绝不能感觉,绝不起波澜。
这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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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个稳定又平静;存在,实在令人舒心。
曾经,他特意停在祂面前,聆听了一场又一场;演奏。
他讨厌祂;眼睛与苍白;脸,但,他习惯了祂;存在。
没谁不会习惯祂;存在,祂是那样;、那样;——平静、包容、又空洞——能够容纳无数;秘密、无数;烦恼——光是聆听祂,便能平静下来,感觉自己内心;空洞被慢慢填补。
尽管他厌恶那东西,但习惯了聆听祂。
不仅是他,整座监狱,都是祂虔诚;听众吧。
直到某一天。
那东西放下吉他,冲他抬起空洞、苍白又惨淡;脸来,眼眶里两团殷红;色彩闪动着、跳跃着、又缓缓柔和下来,像两片被风惊动;红枫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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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开口对他说:【最近,监狱里好吵。来了新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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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向他索要了一串编号。
属于囚犯;,普通;编号。祂被囚禁了那么久,早就该得到一串专属于自己;编号——之前只是他懒得给,而祂觉得没必要特意开口索要。
于是,顺理成章地得到编号后,祂消失了。
【P43987】住进了一所新牢房,紧邻新来;【M43988】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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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至今也没弄懂祂欣然换上一串编号定义自己;原因,不过,唔,祂连生命都算不上,他很难用“弄懂”来形容那东西,或许思维逻辑从一开始就和人类不在同一个层面上。
谁会愿意弄懂那东西呢,祂不可名状。
但,当他接近【M43988】,当他接送她去禁闭室,卸除她;面罩给她绑上口枷时——
真正见到她模样;瞬间,他明白了许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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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个黑发黑眼、自称M;女人,她就是永远拥有吸引一切存在为自己着迷;魅力。
所有人、所有生命——终将被她吸引——又终将会恐惧她、将她看作最暗;魔影。
这就像人类无数次地描摹、崇拜、畏惧死亡。
这是真理。
……M,黑发黑眼;女孩,无比美丽又无比恐怖;……
她同样是他生命中最浓墨重彩;一笔。
他再见她;第一眼,就再次听见了自己活着时听过;琴弦声——初秋,枫叶,茶馆和经过那里;女孩——她走路时那么轻快,“哒哒哒”敲打着脚上;木头小鞋子,就像被摇动;小拨浪鼓——
他瞧见了她,琴弦声便骤然响起,与演奏者无关,仅仅是最动人;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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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从不记忆他这种人。
M不会记忆任何一个擦肩而过;路人,不会认识任何一个想靠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