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将府中的账分开清点了一遍,这几箱都是我们长房的私账,府中公账搁在书房,并未抬来。”
裴瑕和她隔着桌案相坐,婢子端上茶点便很有眼力见地退下,他端起瓷白茶杯,声线平稳:“母亲身体不适,照理说府中中馈该交由你来打理。但你不日便要随我一道去长安,也无暇顾及府中。是以我打算将对牌钥匙暂交于三房的五妹妹,三叔母以及母亲身边的高嬷嬷帮着她一起管家。”
轻刮了下杯壁茶沫,他浅啜一口,不紧不慢看向沈玉娇:“长房私账,你带去长安,到时有劳你与长安府中的庶务一并打理。”
沈玉娇怔了片刻,明白他这是要将长房的身家与财务大权都交于她手,至于老宅里那些祖产——
裴老太爷临终前便已给
三个儿子分配妥当了,长房既嫡又长,毫无疑问是继承大头,剩下的两房按照人丁,也算是公平均分。
如今公账上,实在也不剩多少,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平日三房里的人要添置些什么,能走公账便走公账,实在走不了,才走自家房里的私账。
这主持中馈,听起来体面,真握在手里,费神又费力。
沈玉娇昨日听到王氏那么快交出对牌钥匙,还有些担心,这差事会不会落在自己头上。转念一想,裴瑕都答应带她去长安了,她应该也管不了。
没想到这人竟然将长房的私账都交给她,公账却交给了三房的五娘子裴漪。
那位五妹妹,沈玉娇有些印象,清秀斯文不怎么爱说话,每回家宴或是聚会,裴漪就坐在角落里,有时目光对上了,她只露出个和气腼腆的浅笑,便很快低下头。
裴瑕突然提到这个不争不抢的妹妹,沈玉娇眼波一转,猜出几分:“你是打算让五妹妹嫁去王家?”
“嗯。”裴瑕放下茶盏,神色温雅地回望她:“正好在明年出阁前,与长辈学着打理中馈,免得到时候嫁过去,两眼一抹黑。”
据他所知,三叔母给裴漪相看的人家都是殷实小官之家,想来也没怎么教裴漪打理大家族的庶务,正好趁着这回练手。他既答应要给王氏挑一位贤妇,总得尽力而为。
沈玉娇略作思忖,觉得他这样安排挺不错,反正有长房的高嬷嬷盯着,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大错。
只是,“等明年开春,五妹妹出阁了,那对牌钥匙又交给谁呢?”
裴瑕眼帘轻垂,盯着茶盏中舒展的茶叶,淡声道:“到时候看看三叔母能否肩起这掌家之责吧。”
余下这几个月,既是对裴漪的历练,也是对三夫人的考验。
沈玉娇见他心中已有安排,也不再多说,再看那几箱子长房的账,心下暗叹,她早知长房富庶,没想到家底竟这样丰厚。
看来接下来要花上不少功夫将这些厘清一遍了。
“你不必着急。”裴瑕道:“身体为重,莫要累着自己。若觉精力不济,我闲暇时也会帮你一二。”
沈玉娇轻摇了下头:“那倒不用。这些后宅庶务本就是我分内之事,我慢慢来,应当没什么问题。”
听到她说“分内之事”,裴瑕眉眼稍舒:“嗯,我知玉娘聪慧,定能做好。”
这话中肯定叫沈玉娇怔了下,再看男人深深看来的目光,不知为何,蓦得有些耳热。
明明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而已……
都做了大半年夫妻了,自己莫名其妙羞个什么劲儿。
沈玉娇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句没出息,视线却匆匆避开,落在桌案上那堆书信,岔开话题:“这些是?”
裴瑕瞥过她莹白薄透的耳尖,眸色微深,举杯又浅啜一口茶水,才缓声道:“是你离府这几月,岭南来的家书,还有……我从淮南给你寄的书信。”
这些书信都被王氏叩下,昨日与对牌钥匙、主母印
信一同送了过来。
只昨夜他饮酒微醺,想到她也睡下了,便没有带回。
沈玉娇听到是家书,仿若看到世间至宝般,双眼都发亮,忙不迭拿起,刚要拆,又想起什么,朝裴瑕感激一笑:“有劳郎君还记着。”
裴瑕淡淡嗯了声,她便迫不及待地拆起来。
每封信封上都有记号,裴瑕静坐喝茶,余光却注意着她的举动。
见她从那堆信里挑出岭南家书拆开,不知为何,心间泛起一丝淡淡失落。
待意识到这点,他眉心轻拧,只觉这一丝失落实在是毫无道理。
她的父母亲人远在岭南,大半年没有音讯,她自当是更牵挂他们,此乃人之常情,何必介怀?
裴瑕将杯中剩下的茶水饮尽,清茶甘甜在口中弥漫,也压下胸口那阵莫名其妙的情绪。
半年之间,岭南一共来了三封书信,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皆载满了乡愁思念。
沈玉娇一口气读完,不觉已泪流满面。
一方柔软的巾帕递到面前,她晃过神,抬头对上男人深潭般的幽静眸光:“落泪伤身。”
“多谢。”沈玉娇接过帕子,擦了擦脸上泪痕。
裴瑕看她:“为何落泪,可是有什么不妥?”
沈玉娇摇头:“没有,信中说一切皆安,还说瑾哥儿现在爬的很快,瑜姐儿也开始学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