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仅三十岁便成为全球最顶尖的修士,拥有至高无上的超绝地位,人类的权势甚至因之而变得有些可笑,毕竟相较于亿万百姓的膜拜与虔信,那些少部分人士才能享有的特权在此时已经显得毫无意义与价值了。
站在人类乃至万物的最高处,仰首便是神明脚下圣洁的云顶,神的光明耀及于身,而天道对此也几乎是默许的。
如此成就、如此人生,想必这世上绝大多数人是做梦也梦不到的。
然而,苏茵却一点都不快乐。
因为她想要的,从来都留不住。
无论是幼时承欢父母膝下的无忧岁月,还是少女芳心初许时的甜蜜光阴,皆如匆匆逝水,飞快地自她的生命中掠过。
在苏茵十二岁时,她的父母死于一次小型时空潮。
他们是因公殉职的。
那时,苏茵已经不太能见得到家人了。
自从被纳入全球顶尖人才库后,她便开始修炼各类法术、学习各方面知识,并配合有关部门进行全方位能力测试,还要跟随师父在小千界闭关等等。
这些占据了她绝大部分的时间,能够自由支配的时间少之又少,而再匀出时间来与父母见面则变得格外困难。更何况,苏父苏母的工作也同样繁忙。
而就在父母离逝之前,苏茵刚刚准确预测了一座百万级人口规模城市的极域降临,拯救了全城的百姓,她本人也因此承受了预知之力的反噬,在术力冷却期内昏迷了近一个月。
一个月前,她还是父母双全的小女孩,一个月后,她成了孤儿。
她甚至都没赶得上参加亲人的葬礼,只在醒来后去父母的衣冠碑前,献了一束花。
五年后,这一幕再度重演,对象则换成了苏茵的师父,过程则几乎完全一致。
同样是在准确预知某次大灾变后的冷却期内,苏茵的身体还在恢复,师父乐荀奉命参加一次并不算太危险的秘密勘测行动,结果却再也没回来。
这两件事,夺去了苏音脸上的笑容。
她郁郁而终。
明面上看,她死于三十二岁冲击踏虚的最后一步,而其实,她只是对踏虚之后那荒芜而漫长的人生感到厌倦,于是有意无意地,将生命终止在了那无尽的苍凉之前。
当一个拥有了近乎于神明力量的修士殒落时,注定会引发一系列变化,也注定不可能寂寂无声。
苏茵身死的刹那,影世界的每一个人都有所感应,而全球供奉着苏茵神像的庙宇、神龛乃至于画像,全都化作灰尘,烟消云散。
政府当然也试图封锁消息,以免引发混乱,但这种类似于神迹的全球现象,在信息还算发达的时代,根本封不住。
最重要的是,那种心灵与神明共鸣的断裂,发生在所有人的神魂,外力是无法干涉的。
人类的信仰在一夕之间崩塌,绝望与恐惧将整个世界重又拖入了黑暗,其混乱程度甚至比神明诞生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音并不完全清楚影世界之后的变化,仅从那浮光掠影的一瞥来看,灾变纪元与地底纪元的交接似乎并不那么顺利。
“苏小姐、苏小姐。”
磁沉的音线如一支夜曲,在苏音耳畔徐徐奏响。
识海中的余音已然散尽,大片阴影涌入眼帘,苏音的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飞速地向后退去,而她俯瞰视角下的影世界也在以同样的速度变得越来越遥远,也越来越模糊,直至被浓厚的阴影彻底淹没。
“怎么,苏小姐对我的话不相信么?”乐荀的声音温和低哑,那语气中的无奈几乎未加掩饰。
苏音循声看去,一瞬间,意识与视线仿佛短暂地分裂了,但很快便又合二为一,于是她看到了正站在壁的侧方伸手扯动着壁的一角,如同扯动着展品幕布的讲解员的乐荀,以及那折起一角的空间里腥红与漆黑交织的阴影。
这个瞬间,苏音忽然生出一个疑问:
“壁”,真的如乐荀所说的那样么?
不过,当这疑问转入脑海时,她脱口而出的却是另一句话:“抱歉,刚才有点儿走神。”
乐荀毫不介意,微有些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个笑,神情几乎是柔软的:
“无妨的,主要还是我的不是,忽然间地抛出了那么多新事物新名词,苏小姐可以这么快就回复我,已经算是难得了。”
苏音“唔”了一声,没再理会他,只专注地打量着壁中的情景,眼角余光却牢牢锁定在乐荀的身上。
相较于不知真假的所谓“沟通两个世界的通道”,她真正感兴趣的,还是乐荀。
从刚才的对话来看,苏音在时空粒子的世界中看到与听到的影世界的部分碎片,虽然在感知上好像经过了很长的时间,但现实中却应该只过去了一两秒,否则在听到苏音说“走神”时,乐荀的反应不会这么平静。
当然,如果不是经络与灵台的伤势已经修复得七七八八,苏音也不会如此肯定。
在这一两秒钟的时间里,她的战力已经恢复到了七成左右,而这种神速复原的因由在看到半神的一生之后,她多少也有了点眉目。
这样想着,她转望向乐荀,简短地道:“说说造神的目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