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安转过头,看向她。
“这些毫无意义的指责,将矛头指向自己人。难道没人知道谁才是罪魁祸首吗?”
莉莉安没回应。
皮特罗,这个为妹妹支撑起一片天的男孩,久久凝视着旺达的眼睛。自从父母被斯塔克工业的炮弹击中之后,旺达和他就对美国这样的外国势力深恶痛绝。现在呢?他们成为了参与抗议的暴徒们,只是为了争夺那点仅剩的生存空间。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握紧拳头,仿佛要冲出去和军队抗争。这里的负责人是失去妻子儿女的巴特-布鲁克,他在演讲者说话时站在讲台边缘,一声不吭。现在,他接手了话筒。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车库外传来了连续的枪击声,炸弹炸开后掀起的尘土像波涛一样从车库的入口涌进来,一浪接着一浪连绵不绝。
就像是风雨将至,街道上乱成一团,本来就倾倒的建筑开始坍塌,整条道路都是飞扬的尘沙,弥漫的沙雾中响彻起可怕的爆炸声,然后便是一片沉寂。
眼下,车库里正在举行抗议的人群虽然停了下来,但是所有这些人均把拳头握紧起来,恐惧的目光里充满仇恨。紧接着,出现了持续不断的喧嚷声。人们使劲地呐喊,高举抗议的旗帜。
“先生们,女士们!请等一下!我看到了刚才的情况,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薄弱的力量无法和那些军队抗衡,直面冲突是一件愚蠢的行为……”
人群叫嚷起来,有些人拉开大衣露出夹在腰间的枪支,像是在宣誓着自己的决心。
“朋友们,我也失去了家园,但依然请求各位保持几分钟的冷静……”
布鲁克试图维持秩序,然而这些地下抗议组织的成员们并不比外面那些直接面对军队的抗议者们软弱。
“冷静?!外面那些无耻之徒正试图向我们的领土入侵,我们家人的牺牲也无法挽回这样的局面,如果不做些什么,难道就这样成为他们的俘虏奴隶吗!”
“辱骂丝毫不能改变现有的情况,而叫喊也绝不会带来好的结果。”
巴特-布鲁克把话筒拉近嘴前,用一种具有领导力的声调,像是首领般地说道:“我知道,你们需要发泄身上的怒气。我也知道,这里即将面对的事情,会让我们中的大部分人失去家庭。也许你们认为,举着写上抗议的牌子,会让事情有些改善。可是面对无耻的入侵者们,愤怒和悲哀都无济于事,他们可不会珍惜子弹,贸然反抗只会让更多人失去生命……”
说到这里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在场的抗议者大都失去了家庭,参加抗议也只是为了心中的一些慰藉。然而布鲁克的讲话并没有引起众人的同理,他们一股脑地冲了出去。
莉莉安站在人群中,尽管她试图眯缝眼睛,可是聚光灯的微小的光亮仍旧渗入她的眼睛。人群的拥挤让灯光摇晃起来。
出去!更多的他们也想不到。出去——要和那些人抗争到底!
“莉莉安……上帝啊,莉莉安,快跟紧我们。”
说这话的人是旺达。她皱起了眉,想做点什么,但又不能做。
这时,车库里一下子空了下来。他们都跑了出去,有几个人还留在这儿。可是不久,那些人也拿上武器跑出去了。
“他们都疯了,这样下去大家都会死的。”
皮特罗骂道。他站直了身子,想要冲出去,可是想到了莉莉安。他又停了下来,感到焦灼,一种蔓延全身的焦灼……这使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了。
莉莉安站在他的旁边,用手拍打他的胳膊。“皮特罗,旺达也跑出去了。我们快跟上吧。”
这时,皮特罗清醒过来。他拉上莉莉安,追上旺达,他们把莉莉安夹在中间,领着她走过街道,走过这漫长的、硝烟四起的、到处都是尸体的街道。这儿散发垃圾、血腥和腐臭的尸体的味道,而他嗅到的是自己汗的气味。
莉莉安看到不少的民众在她眼前倒下,伸出的手却无法挽救那些生命。她感到背部焦麻,大约是整条脊椎。这疼痛非常剧烈,犹如被刀砍一样。它从久未愈合的伤口向两边扩散开来,把全身的毛孔舒展开来,然后侵入内脏。
她感到,仿佛有一把大锤向自己狠狠砸来。除了疼痛之外,她还记起了那些久远的不堪的回忆。她摇了摇头,禁不住颤抖起来。她感到自己堕入了无底的深渊,被由愤慨、憎恶、耻辱和懦弱组成的漩涡卷走了。
华纳海姆的胜利是子民付出沉痛的代价换来的,难道这儿又要重演一遍了吗?
这时,皮特罗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蓝色的眼睛望着军队的方向,“警报响了,莉莉安。”
莉莉安也听见了。
一条街道的距离,穿过坦克和倾倒的建筑,刺痛着众人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