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跃下屋顶,朦胧月色下,他看清了少女披风下那张苍白的脸。
谢寒衣定定地看着姬瑶,许久,忽然开口:“姑娘,你好像……有病?”
一见面便说人有病,也是世间罕有了。
话说出口,谢寒衣似乎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妥,不过他确定自己的感知应该没有错,虽然姬瑶表面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但一定有沉疴在身。
若是他现在为姬瑶号脉,就能发现她体内经脉断绝大半,黄庭紫府破碎不全。这般伤势,就算是六境甚至七境的修士,也早该是个死人,而姬瑶却还尚存一息。
不过素不相识,谢寒衣也不好贸然为人诊脉。
姬瑶阖着眸,未有醒转的意思,他半蹲下身,看着少女苍白的脸色,自纳戒中取出了一枝桃花。
寻常桃花都是粉白,但谢寒衣手中这枝却是白中透着碧色,花瓣莹润如同上好玉石。
这是蓬莱上才会有的碧玉桃花。
花蕊中点点灵光溢散,在黑夜中如同萤火,映得姬瑶脸上多了两分暖色。
谢寒衣将这枝桃花放在姬瑶鬓边:“萍水相逢,希望姑娘早日病愈。”
夜风拂过院中,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一墙之隔,闻人昭站在树下,负手而立,神情冷峻。
玄甲侍卫半跪在他面前,沉声回话:“……妖族已退,蓬莱诸人回返,唯谢寒衣行踪不明,似还停留在我上虞境内。”
“是属下无能,跟踪时为其察觉……”侍卫将头垂得更低。
闻人昭却未曾怪他,若是轻易被人掌握行踪,谢寒衣又有何资格称蓬莱道子。
“以五境修为诛杀六境大妖,这位道子一下蓬莱,便做了件大事啊。”闻人昭抬头望着那弯明月,自言自语道。
十五入化神,十七越境诛杀大妖,这样的天资,即便是闻人昭心中也难免生出几分艳羡。
虽然身无紫府,但能成为武道宗师,他的资质已属上乘,只是相比谢寒衣,这似乎又算不了什么。
闻人昭清楚蓬莱为何突然肯让这位避世不出的道子入世,修行第六境为天命,若不入世,又如何知天命。
第二日,阳光落入山林之中,鸟雀振翅,迎着光穿过云层。
深处,古树参天蔽日,老者盘坐在嶙峋山石上,闭目调息,他左腿姿势扭曲,腿骨血肉模糊,隐隐露出森然白色,涌出的血液都是乌黑。
昨日与梁叟交手的修士中,那名老妪正擅使毒。
同数名四境五境的修士正面交锋,梁叟最后虽夺得了那枚蕴含先天道韵的杏果,但也因此受了重伤。
只是体内残毒如附骨之疽,他尝试数次也未能将其祛除,如今实力只剩三成左右。
枝叶翕动,老者猛然睁开眼,目光锐利如鹰隼。
枯瘦五指向前一抓,远处遁逃的少年便身形一滞,随即不受控制地倒飞而回,重重摔在了他面前。
四目相对,梁叟盯着陈云起,声音嘶哑如夜枭:“是你——”
陈云起也没想到,自己今日进山砍柴会遇见这个曾在杏花里中向他问话的老者。
他伏在地上,狼狈地向前望去,正好看清梁叟缓缓收回的五指。
那只手枯瘦如鹰爪,小指明显异于常人,甚至比无名指更长上一截。
陈云起蓦地想起了吴青阳心口上的掌印,那道掌印,也是小指更长于无名指。吴青阳毫无生气的脸闪现在陈云起眼前,他双手紧握成拳,脑中一片空白。
再见陈云起,梁叟也颇觉意外。
他竟然没死,还顺利开了黄庭。
一道黑气钻入陈云起体内,他根本来不及躲闪,带着几分惊惧看向梁叟。
梁叟看着他脸上神情,满意地笑了起来,神情更显阴森:“你既然出现在这里,便是你我的缘分,今后你为老夫做事,老夫自不会亏待你。”
如今他身负重伤,恰好有用得上这小子的地方。
“……是。”陈云起的身体似乎因为畏惧而轻轻颤抖着,他垂下头,让人看不清神情如何。
许久,陈云起踏上杏花里的青石路,身体沐浴在阳光下,心中却一片冰冷。
梁叟令陈云起回杏花里,是要他打来井水。那日他收服的水精还未完全炼化,偏偏如今他身受重伤,水精当即有了反噬之态,需用那口它之前栖身的井水施术加以镇压。
陈云起没有急着挑水,他在药铺门前遇到了牵着毛驴正要离开的玉琢。
“我要走了。”玉琢看着眼前木讷少年,轻声道。
不思归将要开启,她不能错过师父好不容易为她争来的机会。
陈云起低低地嗯了一声。
看着他神情沉郁,玉琢眼睫颤动,又道:“陈云起,你没做错什么,别自责。”
他没有做错什么。
只是他是个凡人,所以什么也做不了。
陈云起没有接她的话,而是突兀问道:“修士也有要害吗?”
玉琢被他问得一怔,还是回道:“自然是有的,不过因为修行功法不同,身上命门也就不同。”
“不过,”她指了指陈云起眉心和丹田,“这两处,是修士身上最重要的地方。”